作为一个淘气的大家闺秀,瀛姝不仅水性了得,她甚至还试验过把一叶扁舟凿穿个洞,洞得凿多大,才能导致沉船。
而潜游水底,怎么利用芦苇管呼吸,需要多粗的芦苇管,潜水多久必须露下头出来呼吸,她都亲身试验过,甚至能成功瞒骗玄瑛,躲过玄瑛的“搜索”,也可谓经验丰富了。
“当时,殿君决定出使,未知会面临多少险难的情形,我想着一时半刻,纵然学不会别的防身之技,教会殿君泅水还是大有必要的,而择选随行的宫女时,会否泅水也是得考虑进来的问题。”瀛姝说。
但红桃、白李不会水性,这就不在她控制范围之内了。
就算红桃、白李都因卫夫人的缘故,被临时编入了飞鹰部,然而毕竟没有经过飞鹰部的特殊训练,且似乎需要泅水逃生,也是不可预料的事,实际上慢说殿君了,就连映丹、泗水乃至凌尚宫的水性,也绝对无法泅渡颇为湍急的灞水,但万一落水,不至于立即淹死,尤其是在炎回苑中春波池这类人工建造的湖池,短时利用芦苇管潜身水里,瞒骗过去搜兵,难度不算大。
卫夫人小时候,是撑着羊皮筏就能渡过渭水的人,水性跟瀛姝不相上下,潜藏自然毫无问题。
她从瀛姝的计划中,感觉到了这个计划的核心,竟然是围绕着“全员逃生”。
心中既觉感动,却还是要提醒:“左副使,战争难免伤亡。”
“我们现在的敌人,不是几万、几十万,仅仅是百人,因此我的设计,不管能否尽善尽美,可必须按照无一伤亡的方向去布置。”瀛姝说:“我不在意敌方的生死,可我方的人员,我希望都能平安脱身。”
和她一起出生入死的人,她一个都不想抛弃,她知道所有的计划都会在实施时,面临这样那样的变故,也许不尽如人意,可她不能因为也许出现的波折,就从根本上放弃把计划制定得尽善尽美。
她也许不敢将生死安危托付给他人,但她愿意成为可以让他人放心托付后背与脊梁的依靠,因此就算司空月狐已经离开了这方战场,但她不会因为这个变故就产生动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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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天气变冷,未央宫的太后殿内,秋香色的锦褥替换了暮山紫,翠玉、白瓷的摆件也有不少都收存进内库,冬天还没有当真的来,牡丹屏风就已经摆好了,暖玉香熏得浓厚,金貂毡毯已经铺在了榻上,斜椅着填充了细鹅毛的软枕,眉开眼笑的姚太后脸色却并没有变得红润,脖子上堆积着赘肉,让她的脸看上去又长又肥硕。
这段时间,她的心情渐好,但因为天气不那么好,吃得多了,动得少了,竟然又时常感觉不那么舒适,可不这一天,原本觉得四肢僵麻,只因为听闻一件好消息,因此才在脸上挂着笑,瘫在榻上,冲姜里那唠唠叨叨。
“多亏得我狠逼了一逼,终于是让陛下悬崖勒马,虽然说处死了轩氏王氏之后,没有说服北赵退兵,到底动摇了三川王部的军心,士卒们觉得已经大无必要讨伐了,都盼着退兵呢,你二兄出关迎击,又打了一场胜仗,多有斩获,随着天气越来越冷,不仅是潼关久攻不下,外加北赵的先锋部战亡更多,他们很快就要撑不住了。”
姜里娜很想告诉太后:轩氏、王氏根本就没被处死,都把你当傻子哄呢!
可想到如果自己透露了这样的机密,不仅杀不掉敌仇,还大有可能连累情郎,真要是逼急了姜泰,搞不好自己会被送去东豫受尽折辱而死,姜里娜掐着大退低着头,佯装是傻子中的傻子。
又听傻子亲娘继续念叨着:“午氏还不算太蠢,晓得利用这个机会把卫氏一并铲除了,可陛下真会相信卫氏暴病的说法么?不会相信,秋后算账时,午氏也落不到个好下场,皇后还得依敖部的女子担任,我又寻思着,你铁了心的要改嫁,对图氏部还是得要笼络的,大郎虽然是午氏所生,等东党那庶女入了宫,不妨把大郎记在他名下,虽然大郎成不了王储,毕竟是长子,得有个亲王爵位。”
姜里娜转过身去,翻了个白眼。
靠依敖部能成什么事?依敖部依敖部,现在还哪里有什么依敖部,只有太后一人不承认,依敖部已经成为姚氏部了,姜代呼延,依敖部怎么可能仍然维持着羌姓?再说姚氏的女人,凭什么就该母仪天下?日后啊,皇后的名位,必须低于***、公主。
江山既属姜氏管统,哪容姜氏之外的女人耀武扬威?!
姚太后唠叨得尽兴了,才把软榻让给姜里娜午憩,她“移动”到了更加舒适和华丽的床帏,准备好好休息,最近常觉疲倦,夜里却难以睡得安稳,这都是因为心系战事,如今局势终于算是平定了,急需睡几场好觉有助康复。
太后还没睡着了,宫里就乱了起来。
气氛其实相当熟悉,正如姜泰逼宫时,顿时一团混乱,不少宫人屁滚尿流惊呼逃蹿,姚太后和姜里娜彼此掺扶着,当听说午子维居然已经死了,午皇后已经成为人质时,姚太后大睁着一双浮肿的,惊恐的眼睛,却听姜里娜惊喜不已地询问:“是京卫打进宫里来?太好了!”
姚太后顿时也觉得太好了,以为是姜泰嘱咐了姜延,并令嘱姜白基,潼关的危势既然已经解决,一定是姜泰痛下决心趁机剿灭一切“叛党”,从此之后,不管是午氏部、文氏部,都不足虑了,北汉的江山,成为了姜氏、依敖氏共有!
“镇湟王已经身首异处!”宦官却拉尖了嗓子嚎丧:“奴婢也不知道宫外是怎生情况,只晓得正是姜太尉先刺杀了午都尉,乱军是经正南门冲入,不少人都说,看见了冉朱孤……”
五雷轰顶,晴天霹雳。
的确是熟悉的气氛,但现在姚太后变成了曾经的姜雄鹰,惊慌失措之余,习惯性的震怒:“冉朱孤怎么会出现在未央宫?!”
京城里,她的亲儿子节管着五万京卫,冉朱孤分明在武关之外,怎么可能插翅飞入未央宫?!
五万京卫,因为姜泰抽调了除汉阳部外的所有亲兵,其实有三万人,都是冉氏部党部以及中立部属了,冉氏部及其亲党从藩地调来的勇锐共计五万,和长安城内至少一万部里应外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就取得了主动权,而姜延当时在未央宫这个最“安全”的地方花天酒地,姜白基在城门未破之前就已先被控制。
冉朱孤要说服姜白基太容易了。
姜白基可不是姚太后母女,当他看见冉朱孤“从天而降”时,就意识到武关有变,但作为监政太尉,他却并没有收到武关有变的任何风声,说明镇守武关的姜高帆原本就和冉朱孤勾结,姜泰遭遇了背刺,姜泰必败,已经无可挽回了。
在生与死之间选择,其实是件再简单不过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