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那发髻有些歪,有些松散,许多小碎发自里头蓬了出来,有些毛茸茸的。而那件浅藕色的襦裙,看着料子倒是不错,做工也是精致,只是已经洗得有些发白,起了毛边。
她低着头,一张蹭了几道黑灰的小脸上,隐隐透出一点红意,小手也捂着自己的肚子,似乎是为方才的声响有些羞怯。
沈陶陶回头看了一看,大概明白过来,小姑娘八成是被这菜香味给引了过来。
便取布巾擦了擦那两个石凳,又额外洗了一双筷子给她递了过去,柔声道:“我做了许多,一个人吃不完,要不要陪我吃一些?”
小姑娘怯生生地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把小脑袋点的捣蒜似的。生怕沈陶陶反悔一般,赶紧接过筷子,挪着自己的小短腿爬上石凳,探出大半个身子去夹碗里的排骨。
沈陶陶便也轻轻地在她身旁坐下,微微侧过脸去看她。
撇去脸上蹭着的几道黑灰,小姑娘生得真是玉雪可爱。眼睛大而清亮,睫毛长的蝶翼一般,嘴唇红而饱满,粘了一点金红色的酱汁。本是有些偏瘦的小脸,此刻被排骨塞得鼓鼓的,简直像个刚出笼的小包子一般。
沈陶陶待她吃了一阵子,吃得势头缓下来了一些,这才轻声问她:“你叫什么名字?这里这么偏僻,你怎么会在这里?”
小姑娘嘴里塞得鼓鼓的,一道伸筷子去夹下一块排骨,一道含含糊糊地说着:“锦颜,我叫锦颜。这里离我母妃的宫室近,我没事的时候,常来这里玩的。”
母妃?沈陶陶一惊,忙站起身来,微微福身道:“微臣唐突,还请殿下恕罪。”
小姑娘一愣,忙放下筷子来扶她:“你为什么要和我行礼?旁人见到我都不行礼的。还有你叫我殿下,总觉得听着怪怪的——”她皱着小小的眉毛认真想了一阵子,弯起那双大眼睛,甜甜笑道:“安乐,他们都叫我安乐。”
沈陶陶细细一想,隐约猜到安乐应当是她的封号。只是她方才说的话,总令人觉得奇怪。加上她的衣服打扮,怎么看也不像是养尊处优的模样。
她犹豫一下,还是问道:“为什么旁人见到你都不行礼?你母妃的宫室在哪里?”
“我也不知道。她们原先好像是行礼的。后来,就不行礼了。”安乐踮起脚,竭力伸出自己小小的手指去指远处的一座宫室:“我母妃以前一个人住在很远的宫殿里。不过现在住到那里去了,和一群娘娘们住在一起了。”
沈陶陶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渐渐明白过来。
她指得是闲月宫,冷宫。
这个年纪的小姑娘,似乎还并不明白,这座宫室代表着什么。她无忧无虑地四处玩耍,啃着排骨,一点也不明白,她身上,发生了什么翻天覆地的变化。
沈陶陶默了一默,一时有些不知道如何开口。
倒还是安乐吃完了排骨,自袖子里拿出一块帕子掖了掖唇角,又将帕子四四方方地叠好,这才奶声奶气地问她:“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沈陶陶清楚地知道,想在宫里平安度日,是不该和这样一位身份尴尬的公主扯上关系的。但看着她一脸天真无邪的样子,又对上她那一双满是笑意的大眼睛,骗人的话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口。
沈陶陶挣扎了一阵子,还是如实答道:“沈陶陶。”
“你的名字真好!”安乐睁大了一双明亮的眼睛:“我最喜欢吃桃子了!以前母妃的宫室里,就有不少桃树!母妃最喜欢桃花了,而我,喜欢桃花后结出来的桃子,甜甜的脆脆的,可好吃了。”
她说着噘起嘴来,嘀咕道:“现在她住的宫殿里没有桃树了。我上次偷偷从之前的宫殿里摘了桃花过去看她,她也不理我,是不是生我气了?怪我不该把花从树上摘下来?可不摘下来,她就看不着了。”
沈陶陶愣了一下,想起当初在尚膳司门口听见的一些话来。闲月宫里头,应当是……没有几个清醒的人了。而听安乐所言,她的母妃怕是也不曾幸免。
沈陶陶想了一想,伸手帮她整理了一下头发,柔声道:“你的母妃不是生气了,她只是想自己院子里的桃树了。等你长大了,将桃树给移到闲月宫外头来,她就会与你说话了。”
“真的吗?”安乐闻言立时开心起来,笑道:“那我这就去和母妃说,等我长大了,一定把桃树给她移过来!”
她说着挪动着自己的小短腿,小心地从椅子上滑下来,足尖刚够着了地面,便匆匆地往闲月宫的方向跑。
刚跑了几步,她似乎想到了什么,又转过头来,看向沈陶陶,用那双明亮的大眼睛,希冀地看向她:“桃子姐姐,你做的菜真好吃。比宫女姐姐们做得好吃多了。你下次,还会来吗?”
沈陶陶本想说今日来此不过是一场意外,但看着她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和那张显得不够圆润饱满的小脸,慢慢软下心来,柔声道:“得空的时候,我会来的。”
第53章狭路
一晃神的功夫,安乐便已经跑得远了。
沈陶陶独自坐在石凳上,又用了一些,便也将东西收好,复又装回食盒中,顺着原路往女官寓所中行去。
刚转过几道廊角,行至略有些宫娥宦官们往来的地方,便听见身旁遥遥一声招呼:“小女官——”
沈陶陶听见这样熟悉的调子,微微一愣,下意识地转过头去,却见顾景易兴冲冲地自远处跑过来,十分熟稔地与她招呼着:“小女官,你怎么在这里?你端午不回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