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当然是清早的时候,尉茂壮着胆子在馆外等候尉骃,诉苦似的把官府去盈居书坊搜走禁书的事情讲述,尉茂还说元刺史询问他禁书的执笔者是谁。
“我跟刺史说,我觉得‘岛夷无根’是尉馆长。尉叔……”尉茂趁此机会,厚颜改了称呼:“我害怕,我既害怕猜对了,又怕猜错了,万一刺史因为我的乱猜,把馆长抓了怎么办?”
当时尉骃回道:“如果执笔者真是馆长,往后禁不禁此类书,便是刺史与馆长之间的事了,你把你怀疑的告诉了刺史,就已经尽完自己的责任,剩下的不用管。”
“那要是查来查去,不是尉馆长,刺史和馆长都怪我怎么办?”
尉骃笑,明白尉馆长肯定不知什么事得罪过这小崽子,这是非得栽赃不可了,也好,他在卖给盈居书坊的字稿里留了不少笔法“破绽”,也倾向于把“岛夷无根”栽到尉真远身上。
于是尉骃给尉茂出了个主意,让尉茂下第一堂课时,去夫子院让尉馆长帮忙品鉴松烟墨,愿意把墨给馆长就给,不愿给就带回去,只切记,和馆长交谈些故弄玄虚的废话,时间不要长。
不管元志过后怎么查尉馆长,还是那伙洛阳武士发现茹俊侠的失踪,都非今、明两天能见结果的事。
先说怀朔镇。
阴山的六个主镇,从命名上可知“怀朔、抚冥、柔玄、怀荒”四镇的设立,主要目的是捍北狄,开拓瘠土远荒。
七月二十四这天的上午,怀朔镇民高娄、高欢姐弟俩的命运,跟朔州少年尉景的命运,从此绑到了一起。
找到姐弟俩前,尉景想了好多种重逢的画面,就是没想过之前开朗又有主见,高大且美丽的那位高小娘子,快要成为乞儿了!
尉景绕着坐骑大蹄两圈,确认是自己送给高娄的马,再看牵马的高娄,她面颊快瘦脱相了,马背上坐着的小孩就是她的阿弟高欢吧,乍看跟坐着个猴儿一样。
“怎么搞的!”尉景大嚷,咧着嘴哽咽起来,“你没饭吃了吗?为什么信里没说?!我要是再晚点来,你跟你阿弟是不是就饿死啦!”
高娄默默把大蹄的缰绳交给尉景,把阿弟抱下来,难为情道:“原来真是尉郎君。郎君长高了,也变样了,刚才我没敢认。”
尉景瞪她一眼,抱起高欢:“走,先找个地方吃饭。我不是跟你发火,是恼你根本没把我当朋友。算了,一会儿等你吃饱了再和我说。”
他又喝停马,催高娄:“你坐马上,我怕来阵风把你吹跑二里地,我还得追你。”
“嘻嘻。”高欢捂嘴笑。
尉景捏一下对方的小腚,哎呀,瘦得连这地方都没肉。“阿欢?”
“哎。”高欢稚声应。
“叫阿兄。”
“阿兄。”
尉景等高娄上马坐稳,仍扛着高欢,一手把紧小家伙,一手牵着大蹄的缰绳缓行。他先是走在马头前,再走在马身侧,与高娄瞧向他的小心翼翼的视线碰撞在一起。
“高娄,你还记得在平城时,咱们一起登上皇舅寺的浮屠顶么?”
“记得。”
“嘿嘿,我也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