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苏家父女告别之后,杨凌带着满身的酒气出了太白楼,自然有人引着,穿过好几条街道,来到本县最繁华的衙前街。衙前街,顾名思义,便是县衙前的街道。这还要亏得京城的好榜样,这成朝所有的官府所在地的格局都跟皇宫面前一样,所以这里除了县衙之外,还有巡捕总铺、医学、阴阳学、药铺、旅店、茶馆、酒家、钱庄、米行、典当、果铺……林林总总的店铺,穿流如织的人群,这让见惯了京城繁华的杨凌,都感到有些惊讶。想不到小小一个溧阳县,竟还如此繁华。
有一句话叫“八字衙门朝南开,有理没钱莫进来”,县衙外的两堵墙是斜的,成八字形,八字墙由此得名。杨凌走上前去,只见墙上贴满了告示、判书之类的东西。而在墙根下还蹲着几个戴着枷锁的犯人,这就是枷号示众了,相当于现代的行政拘留了。
走过八字墙,杨凌直入衙门,衙门口站了两个衙役上前阻拦道:“什么人,就敢擅闯县衙?”
“瞎了你们的眼!”杨凌骂道:“老子是你们新来的知县!”其实杨凌做人还是很低调的,但是来之前,杨凌就被特别交待过了,所谓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官,官员在一个地方顶多做满六年,就算没的升官,也是要平调的,只有这些衙役却是世代都在这里的,可以说有时候这些衙役比官员的权力还大,甚至有些窝囊的官员到最后会被这些衙役给架空了,有名无实。所以杨凌不得不放高姿态。不管怎么样先吓唬吓唬这些衙役,将来也好调教。
两个衙役缩了缩头。估计光天化日之下,应该也没人敢假扮县太爷吧?
进去大门。是一个轩敞的前院,正中一条甬道,东侧两侧各有跨院,也不知是干什么的。甬道直通第二道门——仪门,进了仪门便看到甬道正中立着一个亭子,亭中一块石碑,上面刻着“公生明”三个大字,绕过这个亭子,在石碑后面还刻着另外十六个大字——尔俸尔禄、民脂民膏、下民易虐、上天难欺。这是成朝太祖写给所有县官看的。想想吧,县老爷在大堂问案,一抬头就看见这十六个字,那真是相当的刺激。所以一般县太爷总在二堂开衙问案,没事儿不坐大堂。
杨凌往大堂上看去,倒是和那些电视上描绘的一样,只见台上只有孤零零的一张桌子,后面还有一个屏风,上面是“旭日红升”图。在最上面则还挂着一幅牌匾,上面写着“清正廉明”四个大字。杨凌感叹,成朝太祖愿望是好的,可惜啊。这天底下所有的衙门几乎都是给有钱人开的。
大堂和仪门之间的是正院,正院东西两侧各有数排廊房,这里便是六房书吏办公之处。不过六房并不是六间房。而是好几排房。一个县里事务庞杂,远非六房可以覆盖。是以除了“吏、户、礼、兵、工、刑”之外。尚有承发房、架阁库等诸般对内科房,只是统称六房罢了。
这时候从里面出来一个面皮白净。留着三缕胡须的中年男人,看到杨凌呵斥道:“你是何人,何故在衙门里四处游荡?”
“那你又是何人?”杨凌反问道:“我来看我的办公场所,应该没有什么关系吧?”
“你的办公场所?”那人随即反应过来,谄笑道:“想必你就是新来的县尊杨凌杨大人了吧?”
杨凌点点头道:“没错,我就是杨凌。我今天刚进城,居然没有一个县衙的人去迎接我,真是非常奇怪啊。”
那人赶忙擦擦汗,上前解释道:“县尊恕罪,并非我等不肯去迎接县尊,实在是抽不开身,县丞今天早上去了府城,典史则带着人去乡下调解案子了,县衙只留我一个,公务繁忙,所以不敢擅自离开,请县尊恕罪。”
“都是公事嘛,公事要紧,你看我是那么不近人情的人吗?”杨凌笑着,热情地拍了拍那人的肩膀,问道:“还没请问尊姓大名。”
“嘶……”那人不着痕迹的龇了龇嘴,没办法,官大一级压死人,更做下属的,在上司明显的示好行为之下,怎么可能有什么反对意见呢,赶忙回道:“本人刁德一,忝为本县主簿。”
“刁大人啊,你好,你好!”杨凌很是客气:“刁这个姓真的非常好啊,要是再多一点的话,我非得和你结下一段善缘了,说不定子孙后代就可以发达了。”
刁主簿显然听不懂杨凌的话,只好陪着笑了笑,这才说道:“县尊前来,要不要我集合所有人请县尊训话?”
“人不齐,那就算了,对了,那个县丞明天能赶回来吧?”
“这个自然,明天一早县丞就能回来办公了。”
“那行吧,等明天人齐了再说,那个刁主簿啊,我呢初来乍到的,有什么问题,还要向你多请教,还望能够不吝赐教啊。”
“县尊哪里的话,我等本就是为县尊查漏补缺的,一定知无不言。”
从一个月亮门走过去就是一间大屋子,看样子应该是县令平常办公的地方,也就是所谓的二衙。杨凌推开门进去,因为是坐南朝北的关系,所以屋里十分潮湿,连桌子上都隐隐有了一些灰尘,这帮人可真够懒的,连洒扫都不会,这点事情都不会主动干,以后还怎么在职场上混啊?
杨凌也没功夫再看了,径直走到最后的跨院里,这里就是杨凌的官邸了,杨凌一想到以后要在这里住三年就忍不住唉声叹气,这哪是人住的地方啊,简直就是一个猪圈啊。别说宽敞了,连个屋顶都是破破烂烂的,上面布满了青苔,有几株倔强的小草从瓦片里勇敢地生长出来,迎风摇摆。
杨凌带来的人正在紧张地帮杨凌布置房间,杨凌冲里面叫道:“诸葛先生,你出来一下。”
诸葛先生,全名诸葛求,名字就不去评价了,杨凌总觉得自己要爆粗口,这个姓却是一个好姓,一听就知道是个聪明伶俐的人,这就是沈老头帮自己找的幕僚,白话一点,那就是师爷。
“东翁,你找我?”诸葛求笑着问道。
“啊!”杨凌指着破破烂烂的院子说道:“这是县衙啊,还是乞丐窝啊,这么破烂,还怎么住人啊?明天,明天找些泥瓦匠回来,好好修补修补,那啥,回头我再找人烧点瓷砖,铺个地砖什么的,这墙上也素净了一点,回头我想办法再敲诈几幅古画来充充门面。对了,还有这个咱们这里不是江南之地吗?等弄些小桥流水啊,亭台楼阁什么的。”杨凌指着一周,一通乱说,只听着诸葛师爷冷汗连连。
诸葛师爷之所以会被沈老头选中,不是因为他的业务能力有多强,而是因为他对人情世故、官场礼仪什么的比较了解,可以有效地弥补杨凌在这方面的缺憾。诸葛师爷擦擦冷汗,上前说道:“东翁,这个自古以来,都是官不修衙,你这么做有些不合规矩。”
“为什么呀?”杨凌奇怪地问道:“不知道大兴土木可以有效拉动经济啊,对了,这个跟你说你也不懂。这么说吧,你看啊,我是带着陛下深深的期许来的是吧?现在这住宿和办公环境这么差,严重影响了我的身心健康,这样我让我情绪很不高兴,严重的会导致我内分泌失调,这样我的身体每况愈下,到最后怎么还能负担得起繁重的工作呢?”
听着杨凌“吧啦吧啦”的一大推说辞,诸葛师爷只能解释道:“官不修衙是自古以来的老规矩了,一来是因为一个官顶多两任,不过六年的时间,走了以后就会留给下任,除了会给百姓一种浪费的观感,也只是白白便宜了下任,另外一个呢,就是这修理的钱需要上报知府,征得知府的同意,大律中明文规定,除非官衙已成危房,不适宜办公才可以上报知府,征得同意才能修缮,防止公帑他用。”
“立意是好的,就是这些都是一纸空文而已,天底下的官,一个个问有没有贪污受贿什么的,那肯定有冤枉的,但是隔着一个问,那肯定有漏网的。”杨凌叹一口气道:“行了,这件事就这么定了,陛下来之前给了我足够的自主权,修缮一下房屋,这个问题我还是能做主的。”
既然杨凌都这么说了,诸葛师爷也不再坚持,点点头表示自己应下了。
杨凌忽然回头不放心地说道:“对了,等我卸任的时候,你千万记得提醒我等等下一任。”
“为什么呀?”诸葛师爷不解地问道。
“这不废话吗?老子给了他这么漂亮舒适的官衙,他怎么着也得感谢感谢我吧?”杨凌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
“既来之则安之吧!”杨凌一屁股坐在客厅的椅子上,仔细想着明天的第一把火该怎么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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