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易替自家殿下送永宁县主到门外登车,回头见自家殿下神色怏怏,仿佛生了一场大病,面上也带了些心疼关切,“殿下,纵然是长乐郡主有错,您也不能这样糟践自己啊!”
太子觉得自己的牙似乎都要被咬碎了,他终于放过了那个茶盏,起身上楼,“孤带来的那些人都暂且避一避,东宫的车马也不要停靠在此处。”
木易不曾遇见过这种情形,事情涉及圣上,他也不好过分地劝说太子,默默叫了几个侍卫去安排妥当,自己跟着殿下上楼落座。
时间一点一滴地逝去,太子要了一壶清茶,坐在临窗的位置俯瞰楼下,他穿着贵气,凛然生威,倒也没有伙计觉得这位是在充大爷,送了客人点的茶,就退到别处去招呼客人。
夏日的阳光灼热,光线投射进来,少年亦不曾避闪,他像是在等什么人,面上一派沉静,手指却一直无意识地在桌面敲击着,一言不发。
不知过了多久,那鸣玉楼的客人才满意出来,太子只瞧了一眼,便闭上了眼睛,无论何时都挺得笔直的脊背也放松地靠到了胡椅的椅背上。
木易伸颈往外望去,那一身文士打扮的圣上正同长乐郡主往马车上去,内侍监先请皇帝登车,圣上似乎还带了笑,递给那美人一只手,叮嘱了一句“小心。”
他心里叹息了一声,还能小心到哪里去呢,圣上待长乐郡主的态度,已经称得上是纵容宠溺了。
然而太子都已经知道了这事,皇帝这一星半点的关切还有什么用处,木易见太子以手覆面,久久不肯露出面容,也知道他此刻定然不好受。
即便他早早进宫,也知道未婚妻同自己的继父私下有情对于男子而言是何等的耻辱之事。
圣上确实是一个很能掩饰自己情绪的男子,长乐郡主从前也和太子一道面过几次圣,那时候木易只觉得圣上对长乐郡主虽然有些长辈对小辈的关怀,但关系极为生疏,更像是看在太子的面子上才对苏娘子施以关怀。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圣上才对长乐郡主有了那种别样的心思呢?
木易都会想这些,身处其中的太子也会想到,他仰躺在椅背上许久,忽然一跃而起,椅具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声音,附近的人都停下交谈,回身过来瞧甬道里这位暴怒的年轻人。木易大致猜到太子要做些什么,连忙叫了跟随的侍卫一齐拦住了太子。
“殿下,您这是何苦?”木易好不容易将太子劝回了包间,神色哀戚:“奴婢知道您心中有气,但是您想想,圣上白龙鱼服,怎么可能不带御林军随扈,您一时冲动,岂不 是以卵击石?”
“孤现在恨不得……”太子顿了顿,眼睛望向侍卫的佩剑,原本俊秀的面容上露出阴郁狰狞的神色,“恨不得拿了一柄剑上去,好好问一问那对男女。”
他何尝不知道这些道理,然而总得发泄一番,身边有忠心之人劝谏,也不会叫他真的拿着一柄剑同皇帝去理论。
没见到圣上和苏笙的时候,东宫多少还抱有一点不切实际的幻想。
万一,那人不是圣上,又或者那女子不过是阿耶在民间的一段风流艳遇,然而等到元韶掀开车帷的那一刻,他目眦欲裂,手都要攥出血来。
他真的想冲到阿耶的身边去问问这位天下至尊,太极宫春色万千,圣上要什么样的女子没有,为什么偏偏要夺他钟意的女郎!
而苏笙,面上对他倒是一派贞洁烈女的模样,实际上早就同阿耶暗通款曲、私下往来……但往好处想一想,或许她也是被逼无奈,毕竟那是皇帝,她当初反抗不了自己,更不要说反抗阿耶的觊觎。
太子这样想着,多少能叫自己好受一些,他在包厢中踱来踱去,烦躁不安,只可惜他自己手边没有一把弓箭,否则今日这天下就要改立新君了。
“备马,”太子沉声吩咐道,“孤去看看,圣人同长乐郡主要到哪里去。”
……
天子的车马行到苏氏府邸前面,苏承弼的官虽做得不大,但胜在有英宗贵妃这样一位好妹妹,本身又是巨富,宅邸的环境清幽雅致,别有一番风味。
内侍监让人将马车停到了苏府正门前,半掀了车帘想要去问询圣上与长乐郡主,谁知刚掀开了一半,就见到长乐郡主的头半伏在圣上的怀中,眼睛轻闭,似乎是睡着了,而圣上也在闭目养神。
听到他掀帘的声音,圣上渐渐睁开了双目,他的神色清明,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轻声问道:“三郎何在?”
“回圣人的话,侍卫来报,说东宫的人手远远跟着,不过不敢靠近。”
“他果然是个聪明的人,明白孰轻孰重。”圣上微微含笑,“亏得她还这样担心太子知道,其实就是朕叫他明明白白地见着了,他能做什么?”
君臣父子形成了天然的压制,只要三郎还想坐在东宫这个位置上,便不得不屈服。
“那圣上,奴婢要不要再调些人手过来,殿下毕竟年轻,万一怒急攻心,想要对您不利……”元韶担忧道:“您也不能掉以轻心才是。”
“打草惊蛇,”圣上否决了内侍监的想法,“九门之内禁军林立,东宫的那一点护军哪里够看,他既然愿意跟着,就跟着罢。”
更何况东宫不过是与女子寻常出游,人手想必远不如天子暗处的禁军,只要太子还没有完全昏头,不至于蠢到当面戳穿自己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