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云选的日子并不大好,她来钱家的时候正巧赶着钱家铺子的各路掌事给钱家老太太和钱浩来拜年,乌泱泱地站了一屋子人,七嘴八舌的应和声,不见喜庆反倒是烦乱的很,钱云走到门槛前顿了顿还是走进来。
钱老太太被一众人恭维,布满沧桑的脸上容颜焕发,想来是高兴的很。见她进来,更是招招手道:“我的好云姐儿,来祖母身边坐坐。”
钱云先是来来回回的打量一遍,不过淡淡地一瞥便投下让人无法忽视的压迫感,她最后看了钱云一眼,笑着上前福了福身说到:“我方才见复兴粮油铺子的掌柜在门口张望却不进来,我当有什么不妥便多嘴问了问,却不想竟是被人拦在外面没法子进来,如今我将他带了进来,他说有话要和祖母说。”
钱老太太也是疑惑不已,看了眼钱浩笑道:“我方才还想问来着,这佟掌柜向来礼数最周到,我当他是被什么事给牵绊住了,本想着让人私下里去询问,好端端的怎么会进不来我钱家的大门?”
钱云让晴雨将人带进来,那佟掌柜立即匍匐在地上哭诉道:“老妇人可要给小的做主,前些天来了个人说是得了吩咐来接替小的掌管铺子,以往这种事向来是老爷亲口叮嘱,小的不信便不认,却不想被人好一顿毒打,这会儿身上的伤还在呢。”
钱老太太登时怒目圆睁,看着钱浩怒问:“这是何时的事?你有什么打算都不告诉我,眼里可还有我这个母亲?可是嫌弃我这老婆子挡着你的路了?”
钱浩只觉得冤枉不已,赶紧说道:“母亲见识远,处事得体,儿子和您学都学不来,怎么会嫌弃您呐?只是这事儿子从未听过,更何何况佟掌柜是咱们钱家的老人了,我怎么能这么对待他?这不是让一帮老人寒心吗?”
钱老太太转头看向佟掌柜,问道:“你可知道那人是何来路?铺子里那么多人,他倒是有何本事能打得了你?”
佟掌柜抬起头来指着钱秀说:“那人口口声声说是得了钱秀小姐的吩咐,还说在座的众位掌柜已经向钱秀小姐低了头。”
钱老太太看着气更不打一处来,恨声道:“我钱家到底是造了什么孽,你这混账东西到底是同你那娘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这事可与你有关系?”
钱秀站起来点头道:“如今钱家所有的铺子都在我手,祖母往后的吃穿用度也得经过我的手,你且得对我客气着些,不然我一个不快说不定也拿你对我娘的那套还回去。”
钱老夫人看着其他面色不安,沉默一片的掌事们突然明白过来,当即沉声训斥道:“我钱家可是有亏待你们?这么多年重用你们,你们就是这么回报我们的?瞧着都是一把年纪的人了,怎么糊涂道听从一个小丫头的编排?”
佟掌柜冷哼一声道:“想来是那些不堪入目的把柄被人给捏在手里了,这才不得不投靠过去罢?”
钱浩看着众人愧疚尴尬的模样,忍不住升起一阵怒气,看着钱秀道:“枉我疼你们母女这么多年,什么都不瞒着,没想到你却是这般算计你老子,可真是白眼狼。”那个簿子只有他们三人知道,自己不会动,如姨娘这会儿怀着身子不便走动,唯有这个被他视为掌上明珠的女儿,如今她做出这种事来,让他十足的心寒。
钱秀立时咬牙回击:“你若是真心疼爱我们,岂会由着这些人欺负我们?你有多久没看过我娘了?她吃的好?瘦的好?从未见你过问半句,我心里恨你,你分明是将我们当作弃子了。”
钱云在一旁端坐着,阿良接过丫鬟端过来的茶,小心翼翼地放在她面前,小声说道:“当心烫。”
钱云笑了笑道:“人心不足蛇吞象,若是照你这般说,那我岂不是要恨到杀人才成?钱家家事本不论我管,可我今儿回来瞧见这般不痛快的事,总得说一说才成。”
钱秀冷笑一声,脸上满是嘲讽:“你又在这里摆什么高架子?不过是六皇子身边的一条狗,我听说你这位得宠的已经被人给顶替了?那位新来的夫人霸占了整座院子,你只得灰溜溜的搬出来住。你可是个嫡女身份,如今这般下场可是让我忍不住想笑,这么多年,我看着你落到这种境地,我心里真是痛快。”
钱云并不恼怒,而是云淡风轻地说:“我是何过法尚且不必你为我操心,我自有思量,你当是知道的,我什么东西都不会与别人共享,是我的我便好生待着,若不是,我便丢弃又何妨?谁让我钱云,有老天眷顾,不必为那二两银子低声下气呢?倒是你,费尽苦心,自以为聪明,却不想掉入精心为你们母子布好的局当中。当初还想着待如姨娘生了孩子后再好好算也不迟,却不想你竟是半刻都忍不住。这些掌柜在钱家多年,处事深有手段,岂能被你一个小毛丫头给折服?当初你翻出来的,不过是我请你编写的一个话本子,上面的事更是子虚乌有,可笑你不加以查证便拿着这些东西去吓唬人,想来众位掌柜应该忍得很辛苦罢?”
底下神色各异的掌柜齐声行礼道:“为小姐分忧,是小的福气。”
他们没想到老爷真的会将他们各自的短处登记在册,若不是钱云小姐派人将这些告诉他们,他们还被蒙在鼓里,虽说是帮人买名,但是这样对待确实很过分,钱云小姐当着他们的面将那本册子烧毁,他们出于感激,自然愿意配合,不然可没有今儿这般热闹可看。
不说钱秀气得黑了脸,就连钱浩心里也是一阵抵触,重声训斥道:“你一个外嫁的女儿,谁允许你插手府里的事?怎得越发没规矩了?我平日里给你留三分面子,却不想你越发不知天高地厚了。”
意料中的只有训斥,自己在钱浩的眼睛里不管做什么都是错,他从不会看到她身上的半点好。阿良在一旁看的心疼,想出声安慰她,可是现在他没有任何资格在她的家事中说一句话,黑亮的眸子看着她,紧紧地不愿意移动半分。
张氏从外面进来,她身姿娇小却带着让人无法忽视的强硬,沉声道:“老爷无需和云姐儿动怒,这事是我让她做的,与她无关。老爷如今还不愿意清醒?你所护着的人就是这般用心险恶,你作为父亲怎么能把全部的怨气发在无辜的云姐身上?”
钱老太太对着一众掌柜开口,声音沧桑又带着威严:“都下去罢,这一次绕过你们,若再有异心,看我这老婆子不扒了你们的皮。”
原本开怀的日子突然被阴霾盖下来,莫名的凄凉又无奈,张氏径直走到钱浩身边道:“老爷不喜欢我无妨,我也不图着老爷能多看我一眼,但是我既然做了钱家的正房夫人,我就不能让这些心存坏心思的人欺负了去。我想看到的是一家人和乐开怀的过日子,而不是你争我斗不得休。老爷岂能看不出来,我若是那不容人的,便不会由着老爷疼金珠姨娘,你且扪心自问,我可曾拦过半分?但是如姨娘不行,她们母女两用心何其险恶,让在曹家医院干活的林瑾调配使我不孕的药物不说,更对云姐儿下毒手,想趁她生病卧床不起时将她毒杀。云姐儿也是你的女儿,若是她真的有个好歹,老爷你的心可能安稳?这等险恶之人,我不能再容忍她们留在钱府。”
钱浩静默一阵,突然看向钱秀,钱秀连忙辩解道:“爹,这事我只是气不过才犯了糊涂,可你方才也知道了,我只是着了钱云的道,如果不是她逼我我也不会动这样的念头,爹,您是看着我长大的,我何曾有过什么坏心思?我娘就算再糊涂也不会做那种伤天害理的事,夺别人性命的事她断然不会做的。这一切定是她们串通好故意来污蔑我们的,爹你要为我们做主啊。”
钱云坐在那里,垂着眼,嘴角泛起一丝笑意,不辩解,任这种污蔑的话再她脆弱的身体上留下道道伤疤,她依旧是那副不在意的模样,所有人在她的眼睛里就像是天际那抹淡的可以忽略不计的浮云。
张氏低低笑着:“老爷又何必自欺欺人,你对如姨娘的情意,却成为了人家手中的筹码,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全是老爷把她们惯的无法无天。如果我的命、云姐儿的命对老爷来说无关紧要,那么老夫人的命呢?钱秀你已经让人在老夫人今儿的饭食里下了东西吧?是你身边那个叫绿扶的丫头行踪鬼祟,被我手下的婆子给抓住了她已经全部招认了,你还不认吗?”
钱秀的脸唰得变苍白,她不是叮嘱过绿扶等自己开口和她说才动手吗?为什么她会这么急?就在她惶惶不安,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如姨娘由人扶着从外面进来,面色如寒霜,唤了声钱秀,待女儿走到自己身边才笑道:“这么多人欺负我女儿一个人未眠太过分了吧?钱秀是因为我的缘故做了些糊涂事,可是她断然没有那么很的心去毒杀她的亲祖母,这可是要遭天谴的。既然夫人这么说,想必该是有证据的吧?不如拿出证据来,不然我这个做娘的不能容忍别人信口雌黄的污蔑我的宝贝女儿。”
张氏冷笑一声,说道:“既然如此,我也不和你兜圈子,去把林瑾带过来,他对你的事情最为清楚。更何况,你们当初曾是最亲近的人,他应该没什么道理污蔑你吧?”
如姨娘在听到林瑾名字的那刻,忍不住身子颤抖,挺着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她忍不住回头看过去,只见曾经那个俊雅风流的佳公子此时穿着粗布衣衫,手里牵着个小孩子,岁月的蹉跎让他已经不再向以前那样让人过目不忘,他的脊背也弯了,向来傲气的人现在很自然地跪在别人面前,她突然有点失望,当初的自己怎么会看上这个这般轻易低头的男人?
林瑾深深地看了一眼如姨娘,叹口气将一切都说出口,有配药,有想要整死钱云的念头,还有十几年前如姨娘找过他来时的惊慌失措。那是她第一次害人,良心不安,她过不了自己的那关,好久之后待人下葬后这才好过了许多,直到现在她身上还带着从寺庙里求来的护身符,不管什么时候都舍不得脱下来,为的不过是怕那个死去的人向她来讨命。
钱浩叹了口气,见事情瞒不下去,只是闭了闭眼睛,颓败地跌坐在椅子里,其实柳氏的死虽和自己无关,却多少也有他的缘故,所以他总觉得自己死后不会有好下场。
钱老夫人完全没想到一个姨娘,居然胆大到在自己眼皮底下做出这种恶毒无比的事来,她忍不住哭泣起来,如果当初她对儿媳没有那么大的意见,没有将这个恶毒妇人放进家门,钱家就不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钱云声音沙哑地问:“你说,你为何要毒杀我的母亲?把你所做的事一字不落的说出来,不要想和我玩嘴硬那套,不然我可不会顾着你,我会让人折磨的你求生不能求死不能。”
如姨娘见自己大势已去,眼睛里突然发出愤恨的光芒,她恨林瑾无能,更恨钱浩不过是个什么都做不得主的草包,所有的罪孽别想让她一个人承担,她恶毒地盯着钱浩说:“钱浩,你这辈子都注定要和我捆绑在一起,我不会让你一个人逍遥的。当初是你说如果柳氏敢欺负我,你就用药毒死她,还给我拿出来看,无色无味的好东西,我当时就记在心里了,也许与你来说不过是醉酒的话,可是与我不是。我痛恨她高高在上的模样,我恨不得她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