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秀花打开堂屋的门,眯眼看着外面,根本看不清,于是扯着嗓子喊,“咋啦?”
“弟妹,柔柔见红了。我能不能借你家的自行车?!”李建信声音似乎都有了哭腔。
张秀花听到孩子不好,立刻拿钥匙开门,“见红?你骑自行车会不会颠着她?我看还是用平板车推她更稳妥。”
李建信摇头,“不是。柔柔不坐自行车,我妈去队里借平板车。我骑自行车去找接生婆,看看是不是在家接生。”
“你脑子有坑啊。你媳妇才八个月大,哪个接生婆能给你接生。”张秀花劈头盖脸一通骂,“你赶紧送到医院。”
李建信被骂也不敢还嘴,“医院离太远了。现在也没有公交车。我先想让接生婆看看,然后等天亮了推她去镇上坐公交车。”
张秀花拍了下脑门,瞧她这记性,这可不是三十年后,出了小区就有出租车。现在公交车到点就下班。其他车?那可是门都没有。
她从堂屋将自行车推到大门,又拿钥匙开门,“你媳妇没事吧?”
“正在喊疼呢。我先走了。”李建信打着手电筒骑着自行车风风火火走了。
张秀花叹了口气,站在原地静默一会儿,回房睡觉。
第二天,张秀花从王二婶口中得知安柔一大早被送去医院。苗小花和李建信两人一起将人送到镇上,直到现在还没回来呢。
到了下午,苗小花回来,村民们上完工却不急着回去,而是拦着她问,“你儿媳妇生了吗?”
苗小花喜滋滋道,“生啦!剖腹产生了两个男娃!”
一次两个男孩,怪不得苗小花这么高兴呢。
张秀花问了一句,“安柔怎么样?”
“她啊?好着呢!”苗小花宣布完这件好消息,就喜滋滋回家准备下奶的吃食,说是要给儿媳妇送去。
一连好几天村民们都在讨论李建信喜得双子的好消息。
可是被众人羡慕的李建信却没那么开心,这天早上他从县城回来,脸上鼻青眼肿,见到人就哭,还是嚎啕大哭,把村民们吓了一跳,还以为安柔出啥事,要知道女人生孩子就是过鬼门关,生完后大出血的案例也不少。
李建信呜呜咽咽就是不说话,直到村民们被逼急了,威胁他,再不说话就滚犊子。
他才终于期期艾艾开口,“我媳妇不肯将孩子送走。她说孩子是她十月怀胎生的。她遭了那么多罪,不舍得将孩子送给大哥。”
他骂骂咧咧,“她怎么能这样呢!明明说好的事,她怎么能反悔!我真是看错她了。没想到她是这样的人!呜呜呜……我好命苦啊!”
有人觉得李建信就是傻子,“你自己的亲生孩子送人,你也舍得?!”
有人觉得还是送走比较好,“他老丈人在上海,以后孩子也能有份好工作。建信把孩子送走也是为了他好。没错!”
这时候上海就是时尚标杆,尤其那还是城里户口,以后都能吃供应粮,有一份稳定工作。比他们乡下种地强多了。
两伙人掐架,一方占在亲情这边,一方占在利益这边,各有各的道理。李建信被夹在中间,被这人扯一下,又被那人扯回来,他衣服差点被拽烂了。
最终他青筋暴起,大喝一声,“都给我闭嘴!”
而后挣脱人群,冲一直在外围看戏的张秀花道,“弟妹,家里有豆腐吗?我买点豆腐回去做菜送去!”
张秀花点头,两人一起回她家。
李建信嘶嘶喊疼,“弟妹,你能不能帮我劝劝我媳妇,她现在铁了心,谁说的话都不听,就连我妈也站在她那边,我这日子没法过了。”
张秀花跟安柔一个想法,舍不得将自己的孩子送人。再说安柔现在坐月子呢,总是生气不好,反过来劝李坚信,“你也别怪安柔舍不得。那可是她冒着生命危险生下来的孩子,你当然可以轻轻松松将孩子送走,她不行。你们两口子得互相理解。”
李建信见张秀花也站在她那边,立时慌了,“可是我养不活两个孩子,以后我得苦死累死。当时我们说好了,她生,我养。以后我得给孩子洗衣做饭,换尿布,还得赚钱养家。我在外面当老黄牛,回家还得当老妈子伺候他们。这日子还怎么过?”
张秀花大吃一惊,“家里家外的活全是你一个人的?”
许多男人婚前婚后两副面孔。婚前答应得好好的,婚后直接当甩手掌柜。而女人有了孩子就等于有了软肋。在这时代也轻易离不了婚。女人就只能忍,忍不了就只能上吊、喝农药。后来么?离婚率节节攀升。许多女人干脆不结婚了。
“不是,安柔说她只负责上工,不喜欢做家务。当初安柔不想生孩子,我答应她了,逼我去结扎,但是我……”说到这里,李建信有点心虚,“我怕别人说我被煽了,就没敢去。谁知居然怀上了。明明我们是按书上说的……”
他呸了一口,“这什么书,居然一点也不准!”
张秀花静静看着他,李建信脸红,不好再说下去,只好拐回刚刚的话题,“怀上了,也没法打胎。她身体会亏。然后我就说生下来,我来养。那段时间我愁坏了,每天夜里睡不着,只能跑我妈前门口哭。”
这丢人的事,他说起来一点也不害臊。张秀花真的佩服他的厚脸皮。
“后来周知青给我出了好主意,老丈人同意了,我媳妇也同意了。可是谁能想到她会反口不认账。”李建信只觉得天都要塌了,他一屁股蹲到地上,双手抱头,数落安柔的不讲理,“明明都是答应好的事,她还振振有词。还骂我,还跟我干架!不可理喻!我以前觉得识字的女人讲道理,可是她根本不讲道理,我真是看错她了。”
张秀花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劝,但是她决定先给他来剂猛药,“你还是先紧着点你老婆吧。当心她产后抑郁,回头再自杀!”
这话把李建信吓得从地上爬起来,声音拔高,“啥?!自杀!凭啥啊!我都没自杀,她凭啥自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