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说令狐烨与霜儿的境况如何,让我们暂且把注意力转向段无痕一行人。
话说段无痕一行人感受到落凤山某处的强大死气后,心中惊疑,在风潇雨率先带领下,正朝着彼处赶去。一行人都是修道界的年轻翘楚,又是万剑宗弟子,本身修习的就是剑道,是以他们御剑速度倒是不慢。奈何落凤山占地极广,群山环抱,虽然飞袭了一炷香的时间,只是距离死气突发之地尚有一段颇长的路程。
众人中属风潇雨修为最高,护体真气已经几乎凝如实质。他艺高胆大,首当其冲,率先翻过一座挡道的巨山,目光所及,已经能看到不远处的一处峡谷深山间冒出的如同墨汁般粘稠的死气。此情此景,绕是他对自己修为有自信,也不敢独自深入,当下凌空调息,等待段无痕等人。
过不片刻,六七道剑光从后方射来,以段无痕为首的万剑宗其余弟子也相继赶到。风潇雨用眼神示意一番,当下朝那处峡谷处御剑冲出,段无痕等人紧随其后。
尚距数百丈之时,风潇雨忽然感到莫名的心悸,一股淡淡的危险感从心头泛起,继而那感觉越来越强烈。他当下生生顿住身形,并且以手示意后方众人不要再往前方贸然突进,静观其变。
段无痕等人的修为比风潇雨差了几个档次,神识并未发现异常,有心询问风潇雨发生何事,但看到他严肃惊悸的表情,终于按捺下心底疑惑,静静等待。
当是时,远处峡谷之间忽然死气炸散,一道势若奔雷的剑气光芒划破天际,继而又一道带着磅礴如无边大海的巨大光柱与那剑气焦急在一起,前者瞬间湮灭虚无,后者去势不减,破空而去。
“峡谷中有人斗法!”
风潇雨看的惊心动魄,露出了惊讶凝重的神色,不管是那剑气亦或者那道光柱给他的感觉都散发这纯正的气息,与那个发出死气的显然不是同一人,其中蕴含的天地之威又大的可怖,以他半只脚已经踏入修婴期的聚元后期修为都感到深深的忌惮。贸然进入实在不是明智之举。正想着如何能够安全的去看个究竟,突然感觉到峡谷中一个强大的气息极速的衰落下去,神识感应,那气息纯正中带着霸气,显然就是施放那道无坚不摧的剑气的主人。
“此刻恐怕此人与人斗法失败,想来是陨落了,不然不可能气息下降的如此之快的。”风潇雨如此推断着。
处在众人之后的依旧身着白衣的韦清瑶不知为什么心头突然莫名的感到紧张,那种奇怪的感觉十分强烈,搞得她心情焦躁,眉头紧皱。额头上不多时居然渗出了一滴滴的汗珠,染湿了她两颊好看的鬓发。
同是翠屏居的婉柔就站在她身旁,她第一时间发现了这个师妹的反常情况。现在的韦清瑶给人的感觉十分的慌张,就像手足无措的小女子一样,和她平时一贯处事镇定,对人冷漠的情况完全不同。婉柔侧头轻声询问:“师妹,你这是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么?”见韦清瑶茫然出神的望着前方的峡谷,眼中充满了惊惧、疑惑、担忧诸多复杂的神色,继而有转为喜悦、希冀、开心。婉柔从侧面细细端详,发现短短时间内韦清瑶双眼中表现的两种截然相反的心境已经反反复复变换了许多遍。就仿佛是黄梅时节的天空,一会阴云密布,淅淅沥沥下着雨,一会又变得万里无云,晴空灿烂。当下婉柔心中疑惑更甚,忍不住就想伸手去抓她的手,问清究竟是什么让自己这个师妹如此神魂错乱,惊慌失措?
感觉手掌一紧,韦清瑶立刻从迷乱中恢复过来,瞬间又变成了平日里那个似乎永远拒人千里之外的冰雪美人。看到握着自己手的婉柔师姐脸上关切的神色,她的表情稍稍好了一点,但依旧带着淡淡的冷漠。婉柔正准备出声问出心中疑惑,却不料韦清瑶突然挣开她的手掌,真气鼓荡,未吐只字片语就御剑朝着峡谷而去。白色的身影包裹在蒙蒙剑光中,如梦如幻。
“师妹!”众人不知发生何事,相继惊呼。峡谷中情况不明,这般贸然前往,危险重重。韦清瑶虽然平日里和众人不多话语,更又一副孤立的性格,可说到底还是众人的师妹,怎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孤身涉险呢?当下风潇雨脸色一沉,也去掉了昔日嬉皮笑脸的表情,朝众人一摆手,“走,跟上,不能让她出事。”低喝声中,他将自己的气息凝聚到了极致,全部外散出去,众人也相继效仿。此刻由于韦清瑶做出这种贸然的行为,对方必然有所察觉,想要暗中观察再伺机而动已经不切实际。隐藏自己的气息全无必要,所以风潇雨果断采取了强势出击。
……
神秘女子就这么静静看着眼前的一切。她从霜儿的眼中能看到无边的绝望。说实话,现在只需要她动动手指头就能轻松解决掉这两人的性命。可是在看到了那个昏迷的男子所做的一切后,她的心松动了,长叹一声,忽然想到了自己身上背负的包袱,想到了这么多年来在自己身上发生的一切转变。
她的心本不是如表面一样看起来阴冷嗜杀。只是自己是那个“国度”的公主,某些事情不是自己想怎么做就行的。她背负了太多的东西!在她的国度里她父皇虽然是王是天是地,可是她还有三个舅舅,他们野心勃勃,人人都想要继承大统。每时每刻他们都在勾心斗角,搬弄是非。她上没有哥哥下没有弟弟,父皇就只有她这么一个独女。如今有父皇在,三个舅舅还算安分,只敢在背地里弄些小动作,尚且不敢做出什么特别出格的事情。可总有一天她是要继承大统的,她如果保持一贯的柔弱善良,别说丢了大统之位,恐怕到时更可能会害死自己和父皇。正因为有这样的情势所逼,她不得已才只能在他人面前摆出一副阴冷残酷的样子。从她的出生就已经注定她不能像平常的女孩子一样天真安详的无忧无虑生活。
“我一直向往和平,一直希望以我的真实情感每天微笑的对待身边的人,可是是什么时候我有了这种阴翳的眼神,有了这种阴冷的表情,带上了这层坚强的‘面具’呢?呵呵……记不清了呢。”神秘女子轻轻抚摸了一下自己的脸庞,自嘲的笑了笑。她伸手从耳朵上取下剩余的二十六颗婴儿乳牙,怔怔的看着,“来到这个地方,碰到了很多人,很多事。人人在看到这二十六颗婴儿牙齿,感觉到每颗牙齿中封印的婴儿魂魄,见到我身上散发的死气均以为我是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不是对我怒目而视,就是充满畏惧。可又有谁知道我精炼这串法宝根本就不是为了一己之私,里面的婴儿也不是我杀的,他们还未初生就已经夭折了。这种在母体中就死亡的婴儿本身魂魄就不全,我用这些乳牙制成法宝将他们的灵魂封印在里面,时时刻刻带在身上只是为了他们能更好的吸收天地元气,早日将魂魄补全,也好送他们去转世投胎。”
看着霜儿痛不欲生的模样,虽然此刻神秘女子心里依旧有着一点点醋意,但她因为两颗乳牙中的婴儿魂魄被令狐烨轰的魂飞魄散而激起的杀意已经淡去了。此刻在她眼前的不过是一对苦命鸳鸯。女的如今被自己重伤,没有一段时间调养是恢复不过来了;男的重伤下被碧月剑击中,受了剧毒,虽有一息尚存,但基本能说已经死了。毕竟碧月的毒性有多猛,没有人比自己清楚。且不说这附近有没有符水门的人,即便有,像圣雪丹这种极难炼制的丹药,只怕连长老级别的人物身上也不可能有的。想到这里,突然之间,神秘女子心中怅然,幽幽叹了口气,只感觉此地变得无趣之极,心里就想放了两人,立刻离去,仓促间却没想到自己还没有解除对双头魔煞下达的命令。
“吼——”一声愤怒的咆哮声当空炸响。双头魔煞四只眼睛如铜铃大张,凶光四射。它嘶声咆哮,露出长长的獠牙。它全身上下焦黑一片,胸口更是洞穿了一个拳头大小的洞口,空空荡荡却并无血肉。此刻还哧哧的冒着青烟,显然是被霜儿使出的神凰火焰击伤了。这双头魔煞明明是神秘女子身着的铠甲所化,明明只能算得上是一件法宝却不知怎的好似有神志一般,它两个头颅不停的摇晃,面目扭曲,显得十分痛苦。此刻灼身的火焰已经熄灭,当下就找霜儿复仇来了。
神秘女子好似也不太了解这双头魔煞,似乎第一次发现它还有“人”一般的表情,一时间也没反应过来。就这么一瞬间的时间,双头魔煞已经浑身冒着死气直直的朝着霜儿撞去了。
双头魔煞去势极其猛烈,又是这么仓促的变卦,神秘女子想要阻止也是来不及了。眼看着那巨大如铁塔的身影就要撞上霜儿,忽然间周围的空气瞬间凝固了起来,飘起一朵朵洁白的雪花。
一个清冷圣洁的身影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高空之上,她白衣飘飘,脸上始终带着不食人间烟火一般的冰冷,手持着一把如同水晶一般透彻的长剑,只是轻描淡写的朝下一划。
随着的动作,以她为中心,方圆数十丈的空间的温度更是疯狂的往下降,空气好似凝结成了实质的寒冰,天地刹那变色。她的动作十分的缓慢,却仿佛超越了时间与空间的界限,在双头魔煞撞中霜儿之前先斩在了它的身上。
没有任何的花俏,没有任何的爆炸声,双头魔煞只是身影顿了一顿,身上一点伤都没有。它咧嘴朝着高空的白衣女子发出一阵粲粲的怪笑声,似嘲弄像不屑。它吼叫一声,伸出魔爪就朝着霜儿兜头罩落。
霜儿的眼中闪过一丝无奈与绝望,但却没有半点恐惧。
就在那可怖的爪子里她头顶不到三寸的距离时生生顿住,这一刻异变陡生。
只听咔咔一连串的轻响,一层层的冰霜从双头魔煞的脚底冒出,一路沿着小腿蔓延到大腿再到胸膛然后到整个身体都覆盖了一层厚厚的冰晶!只一剑之威,双头魔煞竟然就如同一座冰雕一样的被冰封了!
被冰封的双头魔煞失去了术法的支撑,如一件艺术品一样笔直的从万丈高空坠落……
“这是什么力量啊!?居然这么强大!?”霜儿震惊的看着韦清瑶,半响说不出一个字来。以令狐烨和自己的力量尚且不能击杀的双头魔煞竟然扛不住她轻描淡写的一剑!“不要这么看着我,那怪物没有被我击败。它的力量太强,不是我能对付的。我的术法只能暂时将它冰封住,支持不了多久,你趁现在快点带着他走!”正在霜儿沉浸在无边的震撼中时,耳中却传来了这样的声音。
韦清瑶用传音入密之法说完这句话,就转头不再看令狐烨他们俩。不是她不想看,而是她不敢看,当看到令狐烨被一个自己不认识的女子抱在怀里的时候,她有那么一刻的心慌。她不知道为什么会心慌,想不明白,弄不清楚。她在害怕,害怕自己再这么看着令狐烨自己会沉沦,会无法挪动视线。
世事总是荒诞无稽,变幻无常。多少个星空夜晚自己站在翠屏居竹林间默默祈祷他不要有事,平平安安;多少个寂静午夜,天诛台上他以自己血肉之躯硬抗骨魔巨斧之威时,那毫不畏惧,充满张扬坚毅的脸庞时时出现在自己的梦中;又有多少个艳阳之日渴望自己能够再见到他,哪怕是一面也是好的。可是如今真的见到了,他却又如同当初一样处在性命攸关的时候,而自己更是连多看他一眼的勇气也没有。
这些杂乱的儿女情愫在韦清瑶的脑海中如同并蒂莲花一样交缠着,她表面上却一如往昔,丝毫没有表现出一点点此刻的心境。她知道还有强敌在此,也不敢再胡思乱想,凝神戒备中死死的盯着眼前的神秘女子,想到令狐烨就是被此女所伤,眼神越发的变得冰冷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