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下步子凝视她,“我所受的罪,我两位阿翁所受的屈辱,都是他们强加的。那二十鞭子你还记得吗?原本你们已经将我阿翁治好了,原本他可以活下去的……”
是不是与他一心可以再商议,但当那些让人痛心的旧账翻出来,一切便昭然若揭了。
南弦颔首,“我明白了,自会看着办的,你放心。”
结果那双凤眼微微一闪,带着些埋怨的意味从她脸上调开,“我放心?我哪里能放心……”嘴里说着,踱上青石甬道,往门上去了。
南弦低头撸起袖子查看,手臂上细细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只觉这神域像中邪了似的,不知吃错了什么药。
趁着他还未出门,她追赶上去朝他伸出了手,“等等,让我把个脉。”
他凝眉说:“我的病症都好了。”但还是把腕子递到她指尖。
南弦是想确认一下,他有没有患上谵妄的毛病,但脉象上看一切如常,这就解释不通他的言行了。
她还在绞尽脑汁思忖,他弯腰俯身问她:“我是不是得了不治之症?”
南弦说没有,“脉象很平稳。”
但他却一笑,“其实早就病入膏肓了,你看不出来而已。”边说边撩起垂落在胸前的一绺乌发,扬手往后一抛,回头道,“别忘了,初四来观礼。”
南弦应了,他才收回视线,坐进了车里。
王侯的车辇,精美之余还甚有情调,那幽幽的梅香从门窗飘逸而出,车都走远了,香气还停在鼻尖。
返回门内,正好见允慈从长廊上过来,探头询问:“小冯翊王走了吗?”
南弦说走了,“我们家粗茶淡饭,就别强留人家了。”
允慈向来对自家饭菜很有信心,不屈道:“哪里粗茶淡饭了,明明日日有鱼有肉。”说着抱住了南弦的手臂,“我看过他送来的皮子了,上品中的上品,那白狐一丝杂毛都没有,我让人做在阿姐的斗篷上,下回出门就暖和了。”
南弦道:“我不爱用皮子,你留着自己穿就是了。”
允慈嘻嘻一笑,“还有玄狐,也是黑得锃光瓦亮,我喜欢黑的,可以配我那套绛红的衣裙。”
早就知道她不会亏待自己,南弦无奈地拖拽着她,迈进了月洞门。
接下来几日接诊,接了个比较棘手的活儿,宣威将军府的女眷停了胎,已经十来日没有胎动了。母体也越来越虚弱,乍见吓一跳,脸色蜡黄,有气无力。
因上回插手了豫州别驾家的破事,险些连小命都丢了,南弦这回分外小心。探听清楚病患是宣威将军的妾侍,且当家的主母也在,才敢给人下药。
长嚎,欲生欲死,产婆在里面忙碌,南弦面无表情站在檐下。
等了半晌,产婆终于包着打下来的孩子迈出门,向宣威将军的夫人禀报:“吓人得很,羊水奇臭无比,若是再晚两日,怕是要烂在肚子里了。”
将军娘子捂心,不无遗憾道:“可惜……好好的人,怕也废了。”
弄成这样,将军再也不可能迈进这个小院了。停胎的缘故南弦看得出来,但不能说,不过尽力保住那妾室的命,就算一桩功德了。
转眼到了十一月初四,她去街市上买了些贺礼,用大红的绸缎包裹上,特意绕开他入太庙祭拜的时间,只等将要开宴的时候,混进去吃喝一顿。
结果到了清溪王府前,看门上张灯结彩,槛内却没什么动静。
她疑惑地站住了,茫然对鹅儿道:“走错地方了?”
鹅儿比她更迷茫,“没有吧……”
正不知应当怎么办,门内的伧业迎了出来,热络地接过了她手里的东西,笑着说:“娘子总算来了,快请进吧,郎主等候多时了。”
赶车的鹅儿也受到了不错的照顾,被送到后厨用饭去了。
南弦迈进门槛,空气里还残留着喜庆的气氛,但宾客已经不见了,她一个人站在廊子上,觉得浑身不对劲。
这时一个身影出现在对面空旷的大厅里,玄衣玄裳,革带蔽膝,即便只是站着,也气势惊人。
檐下的灯光斜切过他的脸,眉眼藏匿在暗处,只看见一张嫣红的嘴唇开合,气恼地说:“你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果然来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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