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弦和允慈一同把识谙送到城外,看着远去的车马,允慈伤心不已,耷拉着眉眼对南弦道:“眼看又要过年了,阿兄现在去了川蜀,今年可是又不能团圆了?”
南弦也很无奈,阿翁走后,识谙就变得很忙,他们兄妹在一起的日子真不多。好在家里还有仆婢,尚且有些人气,要是只剩自己和允慈,那可真要寂寞坏了。
极目远眺,马车变成了一个细小的黑点,消失在萧瑟的大地上。南弦握了握允慈的手,“回去吧,咱们做拨霞供吃。”
允慈恋恋不舍地收回视线,跟着南弦坐上马车,官道上很苍凉,进了城内,却是另一番景象。
这个时候,正逢市集开张,两个人在路边买兔肉,允慈啧啧,“咱家缺个能文能武的兄弟,像这样的天气吃拨霞供,要用最新鲜的兔肉,剩下的兔头麻辣,晚间还能做小食。”脑筋一转想起卿上阳来,“上阳阿兄近来在忙什么?去年这个时候,他还往家送过雉鸡呢。”
所以就是有需要时想起他,没有需要时,见他登门就觉得心烦。
南弦付了钱,将兔肉递给鹅儿,嘴里应着:“据说城中戍卫改制,左卫的人要重新筛选,想必他抽不出空来吧。你这人,真是个势利眼,见他给你送东西,一口一个上阳阿兄,平常时候又和他针尖对麦芒,遇上就争吵。”
允慈吐了吐舌头,“谁让他总是打你的主意。”
南弦失笑,转头吩咐鹅儿把兔肉挂在车上沥去血水,这里离查下巷不远,可以和允慈慢慢走回去。
城中坊墙建得高,今日风也不大,迎着太阳南行,周身晒得暖洋洋的。南弦眯起眼睛,牵着允慈拐进小巷,猝不及防迎面撞上个人,定睛一看,竟然是小冯翊王。
允慈很高兴,“阿兄来了?阿姐说今日要做拨霞供,阿兄留在家中吃饭吧。”
没等他回答,南弦就问:“怎么站在这里?可是有什么不适之处,这时候赶过来。”
神域偏着头,流露出纳罕的神情,“没有不适,就不能来找你吗?”语毕调转视线望向允慈,温言道,“我给阿妹带了盒点心,还有几张上好的狐狸皮。天冷了,给阿妹御寒用,快回去看看喜不喜欢。”
允慈心花怒放,蹦跳着往家去了。
南弦看着她走远,不由唏嘘,真是个容易被收买的人啊,几张狐狸皮一盒点心,就把阿姐扔下了。
再看神域,他脸上笑容不知何时褪了个干净,蹙眉道:“你为什么有意躲着我?是我哪里做错了,还是有人与你说了什么?”
南弦还记得识谙断言他不是善类,但这种话不能说,说出来太伤人了,且她也觉得识谙有些过分,这样评价这孤苦无依的孩子。所以人找上门来,还是得尽力敷衍,“我不曾有意躲着你,小郎君不要多心。”
但他还是不太满意,低头看着她,短促地叹了口气,“以后不要叫我小郎君了,将那个小字去掉。”
南弦暗道心气是真高啊,继“阿姐”之后,“小
郎君”也不兴叫了。
算了算了,不叫便不叫吧,她抬了抬手,“怪冷的,进去说话吧。”
这回他倒没有反对,乖乖跟她进了家门。
南弦把他请进花厅,这地方背靠假山而建,能挡去寒风。八角的亭子大半面朝日光,晒久了还有些热,得放下半卷竹帘遮挡遮挡。
婢女送了茶点进来,他捧着抿了口,复端端放在手边的小几上,又来明知故问:“听说阿兄要往蜀地治疫病,何时出发,我去送送他。”
南弦道:“今日已经走了,我们刚从城外回来。”
“哦……”他有些失望的样子,“此一去路远迢迢,怕是又得耗上一年半载吧。”但这个不感兴趣的话题也只需一带而过,他又与她说起圣上提携她的事,言语间流露出欣喜,“我就说你医术高超,陛下早晚会重用你的。”
关于她是怎么与显阳宫产生联系的,她记得很清楚,心道你当初向圣上引荐我,不就是指望我能到圣上身边去吗,如今算是不负重望吧。
说话间想起那位谒者丞,南弦问:“他与你是旧相识?”
神域并不讳言,“他与先君是旧相识。往后你若遇上难事,可以找他帮忙。这宫苑深深,没个熟人会很吃亏,有他照应,我也放心些。”说罢又一笑,“你常见到皇后殿下,听说她给我保的大媒了吗?”
他一面说着,一面仔细凝视她的脸,试图找到一丝异样,可惜并没有。
她坦然道:“已经听说了,这门亲事虽有些荒诞,但仔细琢磨,好像不是坏事。”
是吗,不是坏事……神域哂笑,“燕家的女郎还小,按辈分又是我的表外甥女,我若对她动情,岂不是坏了伦常?”
南弦比较善于顾全大局,“其实若能得大长公主庇佑,对你有益处,毕竟大长公主身份尊贵,子侄也都在朝为官,和他们结了亲,朝中那些宵小就不敢再欺负你了。”
“所以让我娶她的外孙女?”他语带嘲讽地说,“她是我的亲姑母,亲事成后,我是该管她叫姑母,还是随燕家娘子,唤她作大母?”
啊,这个辈分问题确实让人为难,南弦思忖半晌,终究是爱莫能助。
“总之我不娶不喜欢的女郎。”他语气淡淡地,像在赌咒发誓,“靠着裙带关系巩固地位,不是大丈夫所为。”
南弦倒也认同他的话,无论如何把无辜的小女郎牵扯进来,又不能全力爱护,那是天下第一缺德。
神域见她没有再说什么,浮动的心也放了下来。有关别人的事就此为止吧,提起过,让她知道他的想法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