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弘眉峰轻蹙,看一眼倭国使臣,招手把执失云渐叫到身边,“大郎,只是一场比赛而已,不必太过当真。”
执失云渐挺直脊背,直直盯着李弘的眼睛,深邃的眼瞳带着淡淡的威压。
李弘的眉头皱得越紧,心里暗暗道,武人逞凶好斗,大郎是突厥之后,又正值血气方刚的年纪,不能让他和倭人继续比赛,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东宫属臣却觉得比赛必须继续下去,大胆谏言:“殿下,今天的比赛不能取消,不然传出去,旁人还以为我们因为惧怕输球,才以薛郎将为借口,中断比赛。”
李弘有些犹豫,“我泱泱大国,难道连一场比赛都输不起么?何必斤斤计较得失?民富力强,政治清明,礼待外宾,优容异族,才是我们引来万国来朝的根本。”
东宫属臣语气婉转,“殿下,同样是输,不战而降哪比得上奋战到底。”
如果以德真能收服人心的话,周朝末年怎么会天下大乱?大唐之所以能睥睨左右,震慑诸国,还不是因为唐军骁勇善战,兵强马壮,在太宗的带领下横扫天下,荡平了虎视眈眈的异族!
忍让和宽容换不来忠诚,唯有威慑可以令人臣服,今天绝不能让倭人如愿!
执失云渐沉默不语,像一座巍峨的铁塔。他不想开口劝李弘,但是如果李弘不改变主意,他是不会走的。
李弘本身并不是一个意志坚定的人,看两人都坚持,只得答应,“也罢,大郎,管束好球队,不许他们在比赛中刻意生事。”
执失云渐淡淡应一声,“是。”
礼部几个官员商量了一会儿,宣布继续比赛。
倭国使臣悄悄抹把汗,讪讪笑道:“薛郎将受伤了,执失校尉可要再挑一个千牛卫上场?”
执失云渐冷冷瞥他一眼,走下高台,绕到雪庭武吉跟前,缓缓抽出横刀。
场中寂静无声,唯有刀刃擦着刀鞘而出的刺耳声响。
雪庭武吉瞳孔微微一缩,挺起胸膛,在日光下缓缓合上眼睛,欣然赴死。
倭国使臣不敢吱声,雪庭武吉是执失校尉救下来的,现在执失校尉要当众杀掉他为薛郎将出气,谁也救不了他!
刷刷几声,雪庭武吉身上的绳索一一落地。
预想中的疼痛迟迟没有到来,雪庭武吉睁开眼,看到一双浅褐色眸子,像捕猎时的鹰隼一样,锐利冷漠。
执失云渐声音低沉:“上马,我们接着比。”
雪庭武吉眯起眼睛。
执失云渐没再看他,转身走向自己的马奴,甩下横刀,捞起鞠杖,翻身上马。
东宫属臣追到球场边上,“执失校尉,我们少一个人,岂不是胜算更小?”
执失云渐勒紧缰绳,理好袖子上的系带,“只剩下一个人,我也能赢。”
他的语气很平淡,但东宫属臣却觉得豪气满怀,扬眉大笑,“好,我等着执失校尉击球得筹!”
奉御为薛绍接上两只胳膊的断骨,说他伤势复杂,暂时不宜挪动。
李令月生怕薛绍有个好歹,为了确保他的骨头能养好,想把他留在宫里养伤。
但薛绍是外男,不能直接留宿后宫。
裴英娘提出建议,“先把三表兄抬到麟德殿后殿去,那边从来不住人。”
李令月此刻心乱如麻,立即点头应和,一叠声吩咐宫婢去后殿打扫收拾。
裴英娘提醒李令月,“这事得得和羊姑姑打一声招呼。”
李令月会意,吩咐另一个近身伺候的宫婢去武皇后宫中报信。
几个膀大腰圆的宫婢小心翼翼把薛绍抬到麟德殿后殿,安置在偏殿内室。
薛绍一直昏迷不醒,浓眉微微皱起,时不时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看起来愈发惹人疼惜。
奉御要为薛绍上药,药童扯起帐幔,恭恭敬敬把两位公主请出侧殿。
宫婢送上一盘寒具、一盘千层酥、一盘醍醐饼和一壶三勒浆。
李令月没心思吃茶点,坐在簟席上,靠着紫地穿枝花锦缎隐囊,神思不属。
裴英娘命人把甜腻的茶点撤下,让半夏下去煎茶,天干物燥,更适合喝些清淡解躁的茶。
“点茶的蔷薇花是阿姊和我一起摘的,阿姊尝尝味道如何?”
李令月神情麻木,接过递到面前的茶盅,浅啜几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