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她的头脑确实清醒了,最严重的恐慌已经像强风面前的工业烟雾一样被吹走了。她感到自己非常有理性。她又感到精神完全正常了。不然她根本不会相信这是可能的。大脑有着持久的适应性,以及昆虫似的要从小小险境中存活下来的意志,她发现了这样一个根据。
发生了一切,我甚至还没喝早晨咖啡呢。我想。
咖啡的形象‐‐黑黑的、放在她心爱的、中间有一圈蓝花的杯子里‐‐使她舔了舔嘴唇。也使她想到了今天的节目。如果她的生物钟准确的话今天就在此刻要来了。全美的男男女女们‐‐大多数没有戴手铐‐‐正坐在厨房的餐桌前,喝着果汁或咖啡,吃着硬面包圈和炒鸡蛋(也许吃那些麦片粥的一种,据说它即使你心脏镇定,同时又激活你的肠胃),他们正看着布兰特&iddot;斯考特祝愿一对百岁老人生日快乐。将会有些来宾‐‐一个将谈到什么最低贷款利率,还有什么联邦储蓄银行董事会之类。另一个来宾会向观众演示如何防止他们的宠物中国小狗咬拖鞋,还有个来宾将展示他最新导演的影片……他们中谁也不会意识到,缅因州西部正发生了一场事故。今天早晨,他们的多少有些忠诚的观众之一不能收看他们的节目。因为她被铐在了床上,离她的那位全身赤裸、被狗咬过了的、身上生出明蛆的丈夫不到二十英尺远。
她将头转向右边,抬头看那个杯子。这场闹剧开始前不久,杰罗德不经意地将它放在了床头架他的那一侧。五年前,她回忆着,那个杯子好像不是放在那儿。可是随着杰罗德夜间喝苏格兰威士忌的酒量增大,白天喝其他饮料的量也增加了‐‐主要是水。可是他也猛喝节食果汁汽水和冰茶。至少对杰罗德而言,&ldo;饮料问题&rdo;这个词不是什么委婉语,而是不带夸张的事实。
唉,她幽幽地想。如果他确实有饮料问题,现在也是治好了,你说是不是?
杯子就在她放下的地方。当然,如果头夜里的来访者不是梦境的话(别犯傻了。那当然是梦,太太紧张地说),它一定不渴。
我要拿到杯子。杰西想。我还要特别小心,免得再又肌肉痉挛。有问题吗?
没有问题,这一次易如反掌,因为够着它太容易了。不需要平衡动作了。当她拿起那根替代品吸管时,发现又多了一个好处。由于它已经干了,这个插页片沿着折叠处卷了起来。这个奇怪的几何构造看上去像个别出心裁的折纸工艺品,使用起来要比头天夜里好得多。喝到最后几口水比拿到杯子更容易。杰西听着古怪的吸管试图吸干最后几滴水时,杯底发出噼啪的声音。她想到如果她早知道她能&ldo;医治&rdo;吸管,她浪费在床罩上的水就会少得多。可现在太晚了,水洒了哭也无用。
几小口水只不过唤醒了她的口渴感,可是她得忍受着。她把杯子放四架上,心里嘲弄起自己来。习惯是个难对付的小动物,即便在这样奇特的环境下,它也是个难以对付的小动物。她冒着再次全身痉挛的危险,将空杯子放回架子上,而不是让它从床边掉落,碎裂在地板上。为什么呢?保持整洁很重要,这就是为什么。这就是莎莉&iddot;梅赫特教给她的宝贝们的事情之一。她的吱嘎作响的小轮子从来得不到足够的润滑油,从来不能安生地独自待着‐‐她的小宝贝什么事都愿意走极端,包括引诱她的父亲,以致事态确实按着她的心愿发展下去。
在她的记忆的眼睛里,杰西看到了她常常回想起来的莎莉&iddot;梅赫特:气恼得面颊通红,咬牙切齿,双手握成拳头砸在她的屁股上。
&ldo;你也会相信这一点的。&rdo;杰西轻轻说道,&ldo;会不会,你这恶妇?&rdo;
不公平,她大脑的一部分不安地回答。这不公平,杰西。
不过这确实公平。她知道,莎莉远不是个理想的母亲,尤其是她和汤姆就像破车拉着垃圾一样费力前行的那些年月里。那时她的行为常常有着偏执狂的特征,有时不合情理。由于某种原因,威尔几乎完全免受她的痛责与怀疑,而有时将她的两个女儿吓得要死。
现在那黑暗的岁月远逝了。杰西从桑利亚那收到的那些来信是那位老妇人平庸乏味的随笔。这老妇人现在为星期四夜晚的宾戈赌博游戏而活着,她将抚养孩子的年月看做是和平、幸福的时光。显然,她已不记得她曾大声叫嚷:下一次梅迪再忘记先用卫生纸包好用过的月经棉塞,然后把它们扔进垃圾袋,就要她的命。她也不记得在星期天早晨‐‐杰西怎么也不理解是什么原因‐‐她怒气冲冲走进杰西的卧室,将一双高跟鞋朝她扔过去,然后又怒气冲冲地走了出去。
有时,当她收到妈妈的便笺和明信片时‐‐这里一切都好,亲爱的。收到了梅迪的来信,她总是按时给我写信。我的脾气冷静下去了,胃口也好了一些‐‐杰西感到一阵冲动想抓起电话打给妈妈,冲她发泄一通:你把一切都忘了吗,妈妈?你忘了那天你冲着我扔鞋子,打碎了我心爱的花瓶。我哭了,因为我以为你一定知道了,他一定最终崩溃了,他把一切都告诉了你,尽管到那时日食已过去了三年!你忘了你经常用你的尖叫和泪水吓坏了我们?
这不公平,杰西。不公平,不忠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