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宝来到磷肥塘,小铁门仍然还是虚掩。悄悄走进去,发现那几间大瓦房的灯已经熄灭。他没敢叫人,径直走向车站月台。
何秀坐在月台的水泥地上,怀中搂着小罐头瓶子,望着眼前几节跑来跑去的火车厢呆呆出神。
几位调车的小伙子,在车厢上跳来跳去,动作敏捷的跟猴子一样。他们一会儿吹哨,一会儿打灯,将散乱的车厢按顺序调成一列。
小宝挨在秀身边坐下,也望着那些漆黑的大家伙轰隆轰隆地在铁轨上行走。此时漫无边际的黑幕中绣上了一轮弯月,勾勾的,像艘小船儿在一望无垠的空中徜徉。月光下几丝灰云轻轻飘荡,像一层薄薄的面纱,时而遮住月姑娘的娇容,时而勾住她亮亮的月牙,就像她的情郎,要拉着她,缠着她。那边上还镶着几颗亮晶晶的宝石,一闪一闪,就像黑夜的眼睛,窥视着人间万物。
何秀将瓶盖拧开,从里面倒出一颗冰糖,用手心托着递到小宝眼鼻子底下。
贪吃的小宝却细声道:“你自己吃。”
“我还有。”何秀见小宝没接,又塞到他嘴边。
小宝用嘴含住,舌头轻轻搅动,甜甜的滋味沁入心间。
秀自己也嚼一块,问道:“你恨我打你不?”
“不恨。”小宝拍拍小胸脯,非常豪迈地说:“这有什么好恨的,我爷爷常说,男子汉心要宽广,不能记仇,上次我还和熊家辉打架呢,我们照样是好朋友。”
何秀笑起来:“我从小和爷爷在一起,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总是不停地走。走了好多好多的路才来到这里,爷爷说:‘秀啊,爷爷走不动了,不走啦,就在这安家。’所以我一个朋友也没有。”
小宝问:“你家在哪?为什么要走那么多路?多累啊。”
“不知道。”何秀望着小宝的黑眼眶道:“很疼吧?要不你也打我一拳。”
“我为什么要打你?”
“你打我一拳我心里会好受些,咱俩就算是扯平啦。”
“我不打。”
“你打不打?”何秀突然发怒,眼睛瞪得大大的,捏起小拳头就要揍过去。这是个有严重暴力倾向的小女孩。
“就不打!”小宝挺起胸膛,以大无畏的精神,以英雄的气概,准备迎接这一拳的到来。却看见何秀把手放下,眼眶汪汪的,有一滴亮晶晶的水珠,就像一颗小珍珠,挂在长长的睫毛上。
“怎么啦?”小宝伸出手要拭去可能会滴落的珍珠。
何秀把脸一偏,躲开他的手,低着头说:“我怕你不把我当朋友。”
“当,当然当,”小宝很大声:“只要你当我是好朋友,你就是不把我当好朋友,我也会当你是好朋友。”
接着哼唱:“找朋友呀,找到一个好朋友,敬个礼,握握手,你是我的好朋友。来,咱们握握手。”
何秀带着泪笑起来,伸出小手和小宝紧紧地握在一起舍不得分开,仰起头问:“眼睛还疼吗?”
“早不疼啦。”
“这边上都青了!”何秀凑到他面前,撅着嘴,对着他的黑眼睛,轻轻地吹气,似乎想把那黑色的淤青都吹散来。吹得小宝闭上了眼睛,享受着她口中温暖的热气。
“你还是打我一拳吧,这样我就可以分担你的痛。”
“好吧。”小宝说:“我们是好朋友,况爷爷常说,好朋友在一块,要有难同当,有福同享。我就打你一下,算是有难同当。”拿起小手在何秀的小脸上轻轻地抹一下。
何秀吃吃直笑:“你是打我啊还是摸我呀?太轻啦,再来过。”
何秀的脸和刘霞一样嫩滑,让小宝有不愿放手的感觉。听到她的话,又用手摸一下,只是这回还捏捏她的小脸蛋。
何秀叫道:“你这不是打,是捏我。爷爷说女孩子的脸不能给男孩子捏。”
“为什么不能?我爸就常捏我和霞的脸蛋。”
“不知道,可能你爸不是男孩子吧?”
“她哥也常捏我。”
“爷爷没说为什么不能捏,回头我去问他。”
提起何秀爷爷,小宝想起还有些事没说。做为好朋友,他觉得自己应该为朋友做点什么,满怀义气地问:“你拿那些本子和铅笔,是想省下钱给你爷爷买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