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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第1页）

而伊藤奈良继续补充道：&ldo;你没想到吧，正是你昔年的好友帮石井四郎发明了陶瓷细菌弹，运用在细菌战中，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中国人死在它的手上!呵，我虽然是个医学狂魔，可你现在面前站着的，才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魔鬼。&rdo;

&ldo;你给我住嘴!&rdo;

高桥回身怒视着伊藤奈良，&ldo;最后警告你一次，别来踩我的底线!&rdo;而一旁的日本兵面面相觑，第一次看到部队长和副部队长争锋相对得这样厉害。

伊藤冷笑了一声，而高桥抓着落旌的胳膊就走，脸色沉得可怕。见到两个人的背影，伊藤眯着眼睛，冷笑一声。而一旁的士兵想要说什么，伊藤阴冷地扫了他一眼，便让那人住了嘴巴。

等到伊藤回到自己的实验室内，他走到窗台边的电报机前面无表情地按着键，房间里安静得只剩下了滴滴声，最后归寂于长长的一声滴‐‐

房间里砖红色的器官标本安静地泡在福尔马林中，一身军装的男人插着兜看着玻璃后的那一颗心脏标本，自言自语地问道：&ldo;你想她死吗?&rdo;而后一秒，他又换了一副面孔，神情冷酷而傲慢，硬声道，&ldo;她死了才好!&rdo;

落旌被高桥正彦一路拉着走进一栋朝阳的红楼，两人之间一路无话，生疏得像是陌生人一般。

&ldo;这里是我的私人办公室，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能进来。&rdo;高桥正彦把落旌带进一间实验室，几乎是以强硬的语气命令着，&ldo;在我把你安全送出这里之前，你不能离开这个房间半步。&rdo;

落旌深深地盯着他，问道：&ldo;所以说，伊藤奈良他说的，都是真的?&rdo;

高桥沉默下来，半响，他才放松下来般垮下了肩膀，幽幽说道：&ldo;我会找个机会，等那个疯子不在的时候把你送出去。一日三餐我会给你送过来，你先在这里休息吧。&rdo;闻言，落旌满眼的痛心与失望，他的顾左右而言已经告诉了她答案。

&ldo;别这样看着我!木子你没有资格!&rdo;

高桥泛着红血丝的双眼令人感到害怕，他神情激动地说道，&ldo;凡是进了这里的人没有选择，我没有选择，铃木也没有选择。如果不选择去杀人，那么就会被当成垃圾一样被清扫!&rdo;

落旌红着眼，更加激动地攥着手，荒谬地反讽一笑：&ldo;因为没有选择，所以只能去杀人?!高桥，你难道忘记你学医到底是为了什么吗?&rdo;

她还记得，曾经那个青年在樱花树下说，学医是为了救人!他们有十年没有见面了，落旌不知道，十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才会把一个医生变成刽子手，一个拿着手术刀的魔鬼!

闻言，高桥一把抓着她的肩膀，双目泛红：&ldo;我再说一遍!木子，别这样看着我!你没有资格!我们不过是为自己的国家效劳，这有什么错?!&rdo;

落旌用力挣脱开他的手：&ldo;所以，你的效劳就是拿着本该救人的手术刀去杀人?你们不过是打着幌子满足自己变态的欲望。活体实验、细菌战争?你们简直就是披着人皮丧失人性的野兽!&rdo;

那一刻，落旌震惊地看着像一头暴怒狮子的高桥，分外眼红的神情仿佛要杀人一般。他发狠地捏住落旌的下巴，死死地抵住她的额头：&ldo;不准!不准这样说!&rdo;

落旌双手开始奋力抵抗，而男人跟女人间力量悬殊的一面，此刻毫不留情地被揭示了出来。高桥以一种压倒性的力量将她推到墙壁上，双手用力地掐着落旌纤细的脖颈，用力到连他手上的青筋都是满布的：&ldo;你不准这样说!&rdo;

落旌被他掐得说不出话来，手指死死抠着高桥的手背，脸颊因为窒息而涨红着。然而下一刻，高桥猛地松开手，落旌被那股大力重重地甩到了门后。女子用尽所有力气咳嗽着，而空气中卷动着风雨欲来的压力。

窗户上挂着的黑色风铃因风被吹得叮铃作响，高桥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后怕地看着自己不住发颤的手指，等到原本激动的空气一下子平静下来，细小的尘埃缓缓漂浮着。男人懊恼地松了松领口，低声说道：&ldo;对不起，我太激动了。&rdo;

落旌喘着气，她直起身定定地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昔日同窗：&ldo;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rdo;她不明白，当初那个温和善良的青年，到底去了哪里?

高桥眼神复杂地看着落旌脖颈上的发红指印，他这才清醒过来自己做了什么样的事情。五指无力地插在发间，他自嘲地笑起来，退后了一步：&ldo;其实你说得对，我们没有人性。因为在这里，不需要人性。&rdo;他退了一步靠在窗台上，点了一根烟抽着，而窗台上的烟灰缸插着满满的烟头。

高桥吸了两口烟才缓缓说道：&ldo;铃木死了，在四年前。他是自杀的。&rdo;

房间里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像是一场持久的沉默拉锯战。高桥君倦容晦涩地扯了扯嘴角：&ldo;四年前我们还在东北七三一部队由石井四郎亲自指导。我们几个中，只有铃木是信仰基督教的，他的胆子也是最小的，所以只能去做拉人的活。后来，他悄悄放走了两个孩子，他私下跟我说，他们的母亲临死前这样求他让他想起了自己的母亲，而且，他觉得那些孩子实在是太可怜了。&rdo;

落旌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却更加沉默下去。

高桥正彦面容疲惫地看着那盏黑色风铃：&ldo;后来，不知道这件事怎么在队里传开了，大家都说铃木不配做日本人，他承受不住压力就选择了一个天气很好的日子，自杀了。&rdo;

窗边的风铃响起声来，落旌指尖颤了一下，想起了当年与自己插科打诨的青年不禁眼眶发热。

高桥抽了一根又一跟，他的烟瘾越发严重，因为只有依靠这个，他才能缓解压力。他捏着眼角说道：&ldo;木子，你知不知道死亡的痛苦?如果你解剖过活体，就会明白死亡可以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情。我越来越害怕死亡，说起来挺可笑的，我选择活下去，但活得生不如死。我能感觉到这场战争快结束了，等它结束，我就带着铃木的骨灰盒回日本去。我从没想过自己来这里，会这么痛不欲生，就像行尸走肉一样活着，最后变成一个十恶不赦的恶魔。&rdo;

那一个晚上，高桥说了很多，不停地说着。

从铃木死后，他便再没有人可以说他心里的话，而他说话时大部分都是在抽烟，偶尔才会默默流泪。落旌一直保持着安静地听着他语无伦次的话语，却无法安慰他。

因为她连自己都无法宽慰。

她抬起头看着窗口处挂着的已经褪了油彩的猫头鹰风铃，而风铃上还系着一根陈旧钴蓝色发带。落旌眯了眯眼，觉得那有些熟悉，想起来那是桃花节时，铃木想要送给百合子的礼物。

那钴蓝色的带子点缀着黑色风铃，在空中摇着。

不知人世罪恶的风铃发出的音，清透苍凉，可却听得无端想让人想要落泪。

当高桥呆在实验室时，很多时候他都不会说话，甚至，他连呼吸的声音都没有，好像随时要和这个世界断绝一切联系。他的目光有时候太过复杂，让落旌看不清楚，他一个人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