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孤独反而更好啊。
又弯过一个山弯后,我终于看到小区了。
这个小区就建在山脚下,离尖石水库不远。在三十年前,这里是一处十分热闹的度假村,如今当然是没落了,几排四层楼高的饭店式建筑,剩下不到几户人家。
小区上笼罩着一层水雾,就像一股怨灵一般紧缠住小区,看上去十分压抑。
一条小路往前延伸,路面坑坑洼洼的有点颠簸。这条小路是小区唯一的对外通道,离山远了一点,路的两旁全是杂草。水利署把这块地划归为水库行水区的农业用地,目前处于休耕状态。
拐进小路后,我在一根电线杆前停了下来,从背包中取出一根四节式的登山杖。登山杖的握柄是用胶皮做的,有点像我机车的把手。我用左腋夹着杖身,骑车缓缓地前进,行经一处特别茂密的草丛时,里头&ldo;汪汪&rdo;几声,蹿出几只凶恶的野狗。
那些野狗,之前不知恐吓过我多少回了,每回我经过这片草丛,它们十有八九会这么蹿出来咬我,模样还很像户外教学:一只狗负责追击演示,其他狗蹲在旁边认真观摩。
这附近有一座废弃的日本柴犬养殖场,很可能就是它们的家。日本柴犬和本土野狗杂交之后,生出一种品种十分凶恶的狗。它们攻击的对象,永远是那些比较弱小的机车,或车速比较慢的小车,我从没见它们对铁壳的轿车有过类似的攻击行为,对骑得比较快的重机车,它们也从不去招惹。
我停车踩下脚踏杆,拿着登山杖朝那几只狗走去。那几只狗兴冲冲地冲过来,一见我停车就愣住了‐‐这就是它们,欺善怕恶。
有一只不服气的狗上前吠叫,我挥舞登山杖,吓得那只狗掉头就跑。
忽然,一只特别高大的黑色野狗,从草丛里跃了出来。它似乎是野狗们的头儿,不但长得特别壮硕,还特别凶恶。我拿登山杖朝它扫去,居然被它低头躲开!它露出利牙扑过来,我连忙退后,它又扑过来,好像非要狠咬我一口似的。
我用登山杖打它,登山杖却被它一口咬住。它衔着我的杖身甩来甩去,唾液都流到了杖子上。
那只狗的喉咙上有一道非常可怕的伤疤,那道伤疤一路延伸到它的胸口、腋下,往下就被杂乱的黑色体毛给遮住了。
我在它身上踢了几脚,叫道:&ldo;滚!滚开!&rdo;
大黑狗张嘴要咬我的脚踝,这时有一辆轿车在远处拐了一个大弯,车灯照进小路里。几只狗畏惧地掉头就跑,边跑还边朝我吠。
大黑狗厉瞪了我一眼,旋即掉头追向同伴。它那双浅褐色带点黄浊的凶恶眼神,好像恨透了我,要记住我脸庞特征似的,令我不寒而栗。
我强忍着惊恐骂上一句,心里却很虚。忽然,登山杖尾端掉下来一团软趴趴的东西,不晓得是什么。
我拿登山杖拨了一拨,瞬间一阵反胃‐‐那居然是一团带着密毛的恶心肉块!
这肉块是打哪儿来的?是那只大黑狗的吗?
不对,肉块上的毛不是黑色的,而是米黄色的。
那几只野狗这时早跑不见了,我看了看附近,左边有一簇特别乱的芒草丛,似乎是它们刚才出来的地方。
那地方好黑,正好在路灯照不到的空隙里,我从背包拿出手电筒,扭开灯光小心靠近。
草丛里好像真藏有东西,看上去黑压压的一片‐‐又是一只野狗吗?
&ldo;嗬嗬!&rdo;我忍不住发出声音驱赶,那团黑影还在,我火了,拿登山杖将草用力拨开,还没叫骂出声音,当场怔在原地。
只见一只浑身血污的死狗躺在那儿,全身被咬得乱七八糟,血液把狗毛凝结成一撮一撮的束状。它的小腹处有个大伤口,青色的肠子都流了出来,本来应该突出的鼻子,这时整截被削下,不晓得跑到哪里去了。
这景象差点没让我心脏病发作,我踉跄地退一步,芒草&ldo;刷&rdo;的一声又掩盖了回去,想伪装成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这是谁干的?是那些野狗吗?野狗会这样残忍对待自己的同伴?
不可能。
不是野狗又是谁,是什么专杀野狗的变态吗?听说这几年社会上有不少这样的变态,把自己的失败发泄在打不过他的小动物身上‐‐我虽然不喜欢狗,但也没不喜欢到这种地步!
晚风轻吹,吹得我的额头好凉,我伸手一摸,发现额头上全是汗水。
我在草丛边站了好久,想到那只黑狗的眼神,久久都无法移开脚步。
我们小区虽然地处偏僻,但在当年台湾经济起飞时,倒还有点名声。据我的房东告诉我,从前欣欣乐园还在的时候,小区里真住了不少有钱人,有些甚至还是外国人,是北部风光一时的度假景点。
然而好景不长,二十年前由于乐园经营不善,结束营业后,这里也跟着没落了。如今小区里大多数楼层都是荒废的,有的房子一空就是几十年,无人闻问。再加上前几年发生那件惨案,人们更加不敢留下。
我们小区一共有三排楼房,每一排楼房的格局都差不多,楼高四层,每一层都有四个房间,一个房间十来平方米,一厨一卫,开门就能见到床铺,和旅馆的标准间很像。
小区内有个废弃了的小卖部,小卖部前方有座不很大的游泳池,十几来公尺长宽,水色十分混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