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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第1页）

周祖鎏进村来了，他淋得象水塘里爬出来的肥猪，浑身都在打颤，但心里却快活得要命。这次敌、伪、顽联合偷袭，是他想出来的鬼计，靠青纱帐和老天的帮忙，他的阴谋已经初步得逞，牛子汉和林三瞎子的队伍在周祖鎏进刘家郢之前，就占领了李圩子和大朱庄。周祖鎏觉得自己为&ldo;皇军&rdo;立下了一次汗马功劳，为自己的升官发财又创造了有利条件，简直开心死了。

周祖鎏哼哼啧啧的，拖一身泥水在刘家门口下了马。一个来月以前，他曾经到过这里，可是没有进屋就急于逃命了，这一回，他要好好看看阔别多年的老家了。

机灵的狗子替他推开了那两扇带铜环的朱漆大门，照着手电筒在前引路。周祖鎏提起一双肥脚跨过那铜镶的门槛，穿过重院上了大厅。屋里空无一人，墙上贴满了抗日标语，周祖鎏一看就冒火，一脚踢翻了一把椅子，在另一把跷了腿的椅子上坐下来，浑身的泥水从椅子的腿上一齐往下流。他直喘气，喘了一阵，悲哀地说道：

&ldo;我的家！我世代相传的家，嗯‐‐！先灵有知，佑之，佑之，铲除赤祸，万世乐之！&rdo;

周祖鉴念经似的咒骂，狗子带着护兵在大厅里点起两盏油灯。油灯一亮，标语上的字便清晰了：

打倒日本帝国主义！

打倒汉奸投降派！

逮捕罪大恶极的汉奸周祖鎏归案法办！

&ldo;逮捕你妈妈的个，嗯‐‐!&rdo;周祖鎏跳起来，一伸手撕下了一幅标语，&ldo;我看谁逮捕谁？谁打倒谁？嗯‐‐！我的家，我的宗祠，我的家，唉‐‐&rdo;

&ldo;老爷，&rdo;狗子插上话来，&ldo;你老人家祠堂是日本人飞机炸的。&rdo;

&ldo;放你妈妈的狗臭屁！&rdo;周祖鎏更光火，&ldo;没有八路，日本飞机能来炸么？唵！没有新四军，我的家能糟成这样么？唵！你，狗狗日的！&rdo;

&ldo;团座！团座！&rdo;张团副拖泥带水地奔上了大厅，&ldo;合共才抓到二三十号人，还全是老老小小的，什么也问不出来。你看这怎么办？&rdo;

&ldo;八路伤号呢？唵！那个朝鲜人呢？唵！&rdo;周祖鎏从椅子上跳起来问。

&ldo;全窜啦！&rdo;

&ldo;妈妈的！&rdo;周祖鎏气急败坏地又一屁股坐到椅子上，&ldo;粮食，粮食呀！没抓住伤八路，又没搞到粮食，这怎么向广田说呀！&rdo;

&ldo;我不早就对你说了么，都是那个朝鲜娘们出的鬼主意，让老百姓一家一户的藏粮食，咱们到哪儿找去？&rdo;

&ldo;老弟，赶快抓人，唵！多抓人。明天就修据点，唵！就修。抓不到八路，弄不到粮食，再不快修据点，唵！共军主力一来，又他妈妈的麻烦了，唵！&rdo;

&ldo;这么黑的天，又这么大的雨，到哪儿抓去呀？&rdo;

&ldo;唉‐‐!&rdo;周祖鎏的脊梁上好比浇了一桶凉水，把进村时的那股快活劲全冲走了，他双手捂着脑门，在大伤脑筋。

大门外传来了马蹄声和鬼子兵的口令声，接着就是皮靴踏地声和咿哩哇啦的吼叫声，广田前呼后拥地爬进了刘家大厅。

周祖鎏和张团副慌忙起立，立正，向广田敬了礼。

&ldo;八路的！安蓉淑的！哪边的有？&rdo;广田站着吼问。

&ldo;跑啦，统统的跑啦！&rdo;周祖姿惊慌地答。

&ldo;粮食的！有？&rdo;广田逼近一步。

&ldo;粮食的没有。&rdo;周祖鎏后退一步。

&ldo;巴嘎！&rdo;广田发怒了，&ldo;你们快快的出发！把八路的安蓉淑的统统抓来！&rdo;

&ldo;报告太君，&rdo;张团副用日语说：&ldo;天这么黑，雨这么大，行动不便呐！&rdo;

&ldo;嗯？&rdo;广田脸上的肌肉可怕地抽搐起来。

&ldo;太君的息怒，&rdo;周祖鎏忙向广田哈腰，&ldo;卑职马上执行，马上执行！&rdo;转脸命令狗子：&ldo;快传太君命令，整队出发！&rdo;

广田转怒为喜，捅了周祖鎏一拳：&ldo;今天你的功劳大大的！抓到八路安蓉淑的，你的，我的，统统的，大大的！&rdo;

&ldo;哈依！&rdo;周祖鎏和张团副惶恐地退出了刘家大厅。

风雨呼啸的黑夜里，蓉淑带着大嫂和归建队第二战斗小队的六个战士，还站在村东大坟包旁的一棵大松树下，在等待老高和伤员们突围转移。村里的火早被大雨淋媳了，顺着风，传出来一阵阵哭叫声，象是人在受刑时的惨叫，又象是被屠杀时的哀号。蓉淑听了，心里象刀剜似的难受。

&ldo;安大姐，别再等了。&rdo;大嫂劝蓉淑走，&ldo;说不定老高他们已经向纪家庄转移了，咱们走吧。&rdo;

&ldo;所长，你跟大嫂先走吧，让我们留在这儿等他们。&rdo;战士们也劝蓉淑转移。

蓉淑好象没有听到他们的话，大雨把她淋得浑身都湿透了，她没有感到一点寒冷，只是站在坟包旁，目不转睛地向村里望着。

&ldo;走吧，大姐！&rdo;大嫂又劝蓉淑，&ldo;到纪家庄去，明天一早你就和伤员同志们归队吧。&rdo;

&ldo;归队？往哪儿归？&rdo;蓉淑痛心地说：&ldo;我一天没走，就要对刘家郢负一天责任，就是走了，对刘家郢的事我也要负责。现在，敌人占了便宜，群众在受苦受难，如果我们离开这儿，那就是可耻的逃跑！&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