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太太捧出茶点招呼客人。
“勤勤,你毕业没有?”
勤勤点点头,“九月毕的业。”
“可找到工作?”
“在爿杂志社做设计。”
“那很好呀,凡事有个开头。”
但是薪水一个人用都绷绷紧,勤勤不好意思地低笑。
瞿德霖真是个知趣的好人,自动开口:“来,让我们看看这是幅什么画。”
每年他都这么说,每年看完了画,他总是写张五千块支票给勤勤,画,暂寄他那边,有人要,再算价钱。过了三两个月,他会把画退回给文家,但支票之事,不了了之。
五千元,年之前,还可以派个用场,现在,连瞿德霖都不好意思,当做善事,也嫌寒酸,但他是个小生意人,习惯锱铢必计,是以心情有点矛盾,搓着手呵呵笑起来。
勤勤有点凄酸的感觉,大了,大学都毕业了,却没有能力照顾一个家,要到处举债,一颗芝麻糖卡在喉咙里,也不知是苦是辣,一时作不了声。
这时候“叮”的一声,有人推开玻璃门进店来。
瞿先生连忙去招呼客人。
勤勤把额前碎发拨开,咳嗽一声。
瞿太太说:“来,喝口热茶。”
勤勤怪不好意思,“妨碍你们做生意。”
“小年夜,啥人来买古玩,来,给我看看你那幅画。”
瞿太太跟着丈夫那么多年,也俨然像个会家,她看准勤勤不好意思,于是主动出声,不过几千块钱,打发了她走,何必叫人坐着干等。
勤勤说:“是一幅石榴图。”她把背囊解下,取出画轴。
“令尊就是喜欢八大。”
瞿太太并不打开画,随手搁在案头,却拉开小小花梨木书桌的抽屉,取出一叠薄薄的钞票,交给勤勤。
勤勤难过得只想取过画卷拔足飞逃,她坐在那里,有几秒钟的时间脑袋完全空白,像是过了很久,她才清清喉咙,说声“谢谢瞿伯母”,形势比人强,人穷志短,她不得不接受这项施舍。
再说,她还想瞿太太如何顾全她的自尊呢?
瞿太太温言说:“先回去吧,妈妈在等你。”
真的,出来也这么些时候了,该回去向母亲报告好消息。
勤勤刚想伸手取钞票,却听见有人说:“石榴图?给我看看。”声音低沉有力。
勤勤抬起头来。
谁,怎么多了一个人?啊,是,是刚才进门来的客人。
他穿着深灰色的大衣,戴着一顶毡帽,奇怪,亚热带的冬天,再冷不致于这种打扮,帽边遮住他额角双眼,加上古玩店的灯光昏暗,勤勤只觉得他身材修长,神色冷漠,却看不清楚他五官。
瞿太太立刻警惕地站起来,“这位先生对画有兴趣?”
他欠欠身子,“我在找一幅石榴图。”
勤勤不相信有这么凑巧的事,睁大双眼。
瞿先生把手按在画上,“我们刚刚自这位文小姐处买下一幅。”
“啊,给我看看。”
瞿老板到这个时候才把画解开,缓缓伸展,面色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