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记的前景,还很广阔。桃花流水鳜鱼肥,正是吃鳜鱼的好时节。这个时候的鳜鱼肉肥美鲜嫩,而?清蒸则能够最大限度保留鱼肉本身?的鲜味。只需要稍加腌制,并?在出锅后浇上热油,吃起来?滑嫩,口?感很是清爽。今日姜菀亲自下厨,将一样样菜端上桌,又亲自为徐苍和虞氏布菜。她浅笑?:“舅父舅母尝尝吧。”徐苍慢慢咀嚼了,和声道:“阿菀的手艺自然是最好的。”虞氏亦赞道:“这鱼肉清淡却不会显得索然无味,自有一股鲜美。”一旁的徐望有些心不在焉,只安静吃着,并?不做声。不过徐家一向秉持“食不言,寝不语”,他的举止也没有令人?感到疑惑。饭后,徐苍与虞氏在园子里散了会步,便回房歇午觉去了。姜菀独自沿着石子路走向园子深处,走至一方池子旁时,发觉徐望正伫立原地,低头看向那池中晃动的水波。她出声道:“表兄。”徐望身?子轻微一顿,随即抬头看向她,笑?了笑?:“表妹。”两人?沉默相对片刻,还是徐望打破沉默,问道:“几日后,便是酒肆开张的日子了吧?”姜菀道:“正是。”她特意挑了良辰吉日,那一日,除了徐家众人?,她的相熟之人?也会一一前来?为她捧场。诸如苏颐宁、秦姝娴、荀遐等等,就连王娘子也笑?道:“姜娘子,那日我?若得空,也想去瞧瞧。”“筹备酒肆开张事宜繁杂,你劳累了,”徐望的目光在她略显瘦削的脸颊处短暂停留了一瞬,很快撇开,“若是还有什么短缺的,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告诉我?。”姜菀笑?了笑?:“那就先?谢过表兄了。”他喉头滚了滚,从一旁的石桌上取出几个卷轴,说道:“那日听你说,酒肆如今的陈设与布置还未完全准备齐全。我?随意画了几幅画,若你看得过去,可?以?拿去挂在店内,就如从前的姜记食肆那样。我?画技粗陋,表妹可?莫要嫌弃。”姜菀眼中掠过一丝讶异,接过来?打开,发现?画作的内容大多?清新淡雅,或多?或少都与食物有些关联。她看向徐望,真心实意地道:“表兄有心了,阿菀感激不尽。”徐望的眸光有些动摇。他静默一瞬,试探着开口?:“听说,过些时日,沈澹便要登门纳征,进而?请期了?”话题转移得很快,姜菀想到自己已经好些时日不曾见到沈澹了,闻言道:“他是这样同我?说的。”徐望扯了扯唇,道:“他倒是很心急。”姜菀没接他的话。徐望沉默半晌,又道:“阿菀,你想好了吗?若是他待你不好,我?表兄会为你做主。”她莞尔一笑?:“多?谢表兄。泊言他对我?很好,我?想,他是可?以?托付终身?之人?。”“此生真的非他不可??”他有些艰难地挤出字句。姜菀的声音清淡而?坚定:“是。”徐望的笑?有些苦涩,道:“既然如此,那我?便只能祝你二人?琴瑟和谐,白?头到老?。”两人?又静立了片刻,徐望垂眸,再次深深盯着那水面上的倒影看了一眼,道:“我?先?走了。”“表兄,”姜菀叫住他,语气自然,“表兄的画技并?不粗陋,画中景物总是惟妙惟肖。只是,似乎于人?物上略微逊色。”“为长远计,表兄日后或许还是不要绘就人?像了。”她向着他欠了欠身?,步伐轻盈,渐行?渐远。徐望僵在原地,许久才自喉咙里逸出一声叹息,随风飘散,落入那碧波漾漾的水中,再难捉摸。原来?她一直都知道。这一日,位于延寿坊的姜记酒肆正式开张。开店当日,一系列面向食客的促销方法自然不会少。姜菀又更新了一批嘉宾笺,也采用了全新的抽奖模式与奖品,果然吸引了远近各坊的人?前来?一探究竟。开张首日的生意,如她所料一般红火。自然,除了慕名而?来?尝个新鲜的食客,还有不少人?是从前姜记的老?牌客人?,一路追随至今。裴绮带着知芸亦来?了此处。姜菀领着她登上楼,站在最高处俯瞰着源源不断涌入酒肆的客人?。“阿菀,我?还记得你爹娘刚搬去崇安坊时的情形,”裴绮回忆着,“那时候他们正当年少,意气风发,决心要在京城靠着自己的本事过上富足的日子。”她描述着姜氏夫妇的过去,也透过他们回想着自己曾经的时光:“阿菀,你做到了。你的爹娘在天有灵,一定会以?你为傲的。”姜菀眼底酸涩,轻声道:“可?惜,他们没能看到今日。”裴绮握住她的手:“他们会看到的。上天有眼,一定会将你如今的境况转达给他们的。阿菀,你放心。”姜菀双手扶住阁楼的围栏,抬头望向遥远的天幕。她眼前仿佛浮现?出了姜氏夫妇的眉眼,还有自己的母亲。她们都用那双慈爱的眼睛柔和地看着她,或是用轻柔的声音低唤她的名字。光阴流转,而?她会承载着不同时空亲人?们的爱,继续走下去,去迎接属于自己的、更广阔的往后时光。傍晚时分,姜菀回到了永安坊内的食肆。这个时候,其余人?正在厨房忙碌。她则在后院树下静静坐着,将方才从曾经的卧房深处找出来?的东西摊开在掌心端详着。——那是沈澹离京前去解决天盛之事期间,她对着他的信件,悄悄写下却未曾寄出的回信。姜菀原本是打算等沈澹回京后便亲自交给他的,然而?又遇上他中毒抱恙,用药后还经历了一段时日的不适。度过那段不安而?忐忑的时光,等到沈澹彻底恢复后,她便将此事抛在了脑后。许是今日触景生情,感慨极多?,她便将那信取了出来?。沈澹走的时间并?不长,她也堪堪写了两封信而?已。姜菀展开信纸,看着上面稍显缱绻的字句,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便很快折了起来?,打算收进信封,扔进巷子里封存。身?后蓦地响起一个声音:“在看谁的信?”姜菀一怔,信纸便脱了手。沈澹轻而?易举地便将信接在了手中,却没有打开,而?是望着她,意示询问。她面上渐渐红了起来?:“是写给你的。”沈澹惊讶不已:“你我?日日相见,为何还要写信?”得到姜菀的默许后,他便拆开了信,逐字逐句看了起来?。姜菀写信的时候,并?未再三斟酌后落笔,而?是兴之所至,笔之所至,更像是对着信纸对面的他倾诉。她将自己遇到的事情和心底的情绪全部诉诸笔端,一点?点?说给了他听。沈澹看着信,半晌没说话。姜菀顿觉不自在,抬手要抢:“给我?。”他却顺势扬高了手腕,笑?道:“我?还未看完。”她佯怒,索性背过身?去不看他。许久,沈澹自身?后缓缓拥住她,低声道:“阿菀,我?时常会觉得后悔。”“后悔什么?”姜菀侧头看他。“后悔没有早些与你相识,没有早些迎娶你过门,”他温热的呼吸落在她耳畔,“否则,我?们相伴的时日又会更长久一些。”他温柔地揽着她的腰身?,姜菀心中柔情涌动,便伸手去覆他的手,口?中道:“如今也不晚。我?们还有无数个朝朝暮暮。”姜菀的手刚触到他的手,却见沈澹手腕一动,她只觉腕上微凉,再定睛一看,他动作轻柔地为自己戴上了一对镯子。通透细腻的美玉,触手温润。“何以?致契阔?绕腕双跳脱。”他低低呢喃着,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轻轻一吻。“往后无数朝暮,我?们都可?以?相依相伴。”他微微笑?了笑?,自顾自地说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