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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夕后来是怎么都想不起来自己怎的就进了天门府大牢,四周铜墙铁壁,衙役守卫森严,每一刻钟轮换一次岗,就在这么密集的巡哨下她居然真的身处其中,并且不被人发现,她都庆幸自己脑袋大。碍于她太过紧张,踏出的每步都如临大敌,哪里还敢回想过程如何,直到寻到何大娘何老爹关的牢房,她这才稍稍安心。好在司夜离这人算是君子,没有对他们用刑让他们将真情掩藏起来。
“你站远点替我把守着,若有人来就快来救我。”她小声对訾夙吩咐道,将白羽往心口按了按,她的好小羽可千万别发出声音来。白羽到是挺争气,果是个有灵性的小狐狸,窝在她怀中暖暖的睡着,连个眼皮都没撑起来。
訾夙好笑的敲了下她的头,看她那惜命的样子,难不成他还会丢下她不成。莫说这并不算牢靠的天门府大牢,就是天下机关最严的南晋大牢他都能带她走,她信不信。
訾夙怎么都没想到当年玩笑的话在多年后竟会一语成谶,只是那时朝夕已被南晋帝囚禁,想要救她难上加难,即便闯的了天牢也再难救出她,但这都是后话了。
“行了,给你一刻钟时间,你若还没问完那我就自己走了,你等着被发现吧。”訾夙故意吓她。
朝夕连连点头,推着他快离开,别耽误她时间。
“夫人……”何大娘在昏暗的牢房里看清了朝夕的脸,激动的从草地上爬起来,抓着铁窗去看她。
“嘘——小七,叫我小七。”朝夕掩唇做了个轻声的动作,何老爹在隔壁的牢房,听到声音也激动的扑过来。朝夕没时间和他们叙旧,打算长话短说道:“何大娘,柳絮的尸体我已经亲自检查过,她并没有怀孕,你们是否有说谎?”
“没有,我们没有说谎,我们是在柳絮死前偷偷买通了狱卒来看过她一眼,是她亲口告诉我们的。”何大娘激动道。
“那好,我来说出我的疑点。我向人打听过柳絮的事,柳絮当年遇见陈政亦说自己父亲死了,自己要卖身葬父那可是城中人人都知道的事,如果她父母尚在,她又何以要谎称这种事,这种大不敬的罪她难道不懂?就算她真的一门心思要嫁给陈政亦,弄得他妻离子散,名声败坏,你们会不知这么大的事?就算如此她也做不出来撒这弥天大谎,况且你们又都在城中,这种不忠不孝的女儿为何没有去戳穿她?”
何大娘被朝夕问的哑口无言,低垂了头,一个字都说不出。
倒是何老爹哀叹道:“老伴,絮儿如今人都不在了,有些事我们也不该替她瞒着了,既然小七姑娘愿意帮咱们,咱们就该对她坦诚相待。”
“不是我不想说,只是难以启齿。”何大娘悲痛道。
“那就由我来说。当年我与你何大娘来凤都时是难民,我们家乡的田地瘟蝗不获,生下的几个孩子都饿死了,最后只得吃人来裹腹,我们是拼了命才逃出来的,当时带着尚在襁褓中的柳絮一路乞讨一路挖野草为生。柳絮年幼,熬坏了身体,病痛不断,面黄肌瘦,身高都不及别的孩子一半。我们在北皇城落脚,那里多是贫民窟,可我们却连贫民窟都住不起,只能每日里裹一张草席躲在别人瓦檐下,最后实在熬不下去才将柳絮卖了,希望她能稍微过的好一点……”
“我们用卖了柳絮的钱做馒头来卖,从街头一点点熬到现在的小铺,可自此后柳絮就再没认过我们,我们也不敢去认她,生怕给她带来麻烦,她定然也是不耻有我们这样的父母。”何大娘说罢偷偷抹泪,青布衫的衣服上都是被泪水溅出坑坑洼洼的水渍。
朝夕看了不忍心再问她,只得问何老爹道:“你们将她卖到何地,她为何会如此痛恨你们?”
“青楼,桂花坊。”何老爹捂脸难言道:“早知会将她害死,当初就是饿死我也绝不将她卖掉。”
人生哪有早知,就算历史从来一遍你们还是会将柳絮卖掉的,不仅是为了难以为继的生活,也不仅是为了柳絮能有个更好的前程,你们心里难道没有一点点私心想要改善困苦的境况?这种事没有对错,不同的选择不同的人生,既然是你们先将柳絮抛弃的,那么朝夕到是能有点理解柳絮的做法了。一个在青楼的女子没有点手段怎么得到她想要的生活,为早日脱离苦海使计骗人也是情有可原。她会挑中陈政亦,或者说她只是放了条长线,如果不是陈政亦也会是别人上钩的,偏是陈政亦良善害了他自己。
事情到了这里她忽觉又查不下去了。柳絮的身份没有可疑,她的死因也没有可疑,那她又为何在临死前告诉自己的父母说她怀孕了,这明明就是要他们帮她伸冤,若她还自杀那就真说不过去了。
从天门府大牢出来朝夕想的头都炸了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反而更乱更无头绪。在她未寻出柳絮的死因可疑前她又不能鸣天门府的鼓,让他们重新翻案。在死因可疑前她也必须要将柳絮的尸体交出去,这一旦处置了她的尸体那可真是板上钉钉,什么疑点都被销毁了。望着天门府威严森重的大门,她无奈的哀叹道,光凭自己之力真是太难了。也许她该放弃了,正如她阿爹说的这不是她该管的事,她身为相国夫人每日里喝喝茶看看书逗逗鸟,听府中的姬妾家长里短勾心斗角,日子不也一天天过去了,何必操她不该操的心,费这吃力不讨好的事,得罪那许多人。
菩桃终是在他们兜了一圈天牢后找到了他们,搀着有点明显虚脱的訾夙要回小院,看他逞强吧,明明是要还她的恩。朝夕也不揭穿他,只问菩桃他们住的地方安不安全,菩桃连连向她保证后又向她道了谢,说是訾夙受了内伤要回去调养几日,伤好后请她去家里玩。这话合她意,几人这才分别。
“主子,您的伤不轻,还是要奴才扶您吧。”菩桃见朝夕走后,想要搀着强撑着一口气的訾夙。
“不用,我没事。本以为会尽快结束,看来还要在这里多留段时间。没想到那边的事还没解决,但那也是强弩之末,我既不死他就必要亡,时间早晚的问题,只看他们何时舍得。就是他们既然查到了我的消息,那离别人知道也不远了,你务必要传令下去瞒紧,如今轩辕澈来了西凤就绝不能让他知道我也在这,这样我才能查探出来他究竟来做何。”
“是,主子。那音儿那边还要查下去吗?”
“你派人盯着她,虽然那人已死,但他的属下最是忠诚,音儿的品阶应该不低,她口风严实,她执意要回西凤定然有她的道理,说不定会有意外的收获。她警觉性非常高,若非上次在寻芳阁误打误撞碰上了,我们已丢了她这枚好棋,你别打草了惊蛇。”
“奴才明白,那小七姑娘这边真的不需要派人去查吗?万一她是故意来接近您的?”
“她不会,就当她是个最美的遇见吧,我从没有和人在一起这么开心过,不管她是谁我都不想知道,就让她在我心底保留最初的那份美好,反正我们终究是要分开的,你放心吧,她不可能。”
“那奴才就放心了。”他的主子就该配最好的女子,那是他的天命,也是天命给的职责,既然承受了天命就该服从命运。
“咳咳咳……回去吧。”訾夙扬手招来了自己的良驹,只有那个笨蛋才会将自己仅有的一根玉簪随手就给了别人,她究竟知不知道那能买多少汗血宝马,吃多少顿饭。害得他现在都能闻到她发丝间若有若无的馨香。也是,她不过是刻意打扮的穷酸罢了,她出手的大方,对钱财的淡泊怎么看都像个富家女子,只是这谈吐大胆,行为不羁哪里又是富家女子能教出来的礼仪。也罢,他看中的本也不是这些虚伪客套的假模假样,像她这样真性情有豪情、有胆识仗义的女子才像他们家乡的女孩。
“你去将那簪子赎回来。”
“小七姑娘头上的那只玉蝶簪?”见訾夙点头,菩桃了然的领命,像小七姑娘这样的女子实为难得,莫怪主子会将她放在心上,等下次见到她正好可将簪子还给她,免得承了这份厚礼叫人日日牵挂。
朝夕抱着白羽回到宁府时,这次没了上次剑拔弩张的情势,府卫见了她请过安就将她放行,半个字都没多说。朝夕一路畅通无阻的回到她的梅香阁,她满腹心事无心欣赏路途的景色,沿途路上静的出奇,本是纳闷她没回来怎么连芷澜都不候着了,这丫头不是最关心她么。临入门前隐约听到湖心翠意亭里传来伶仃琴声和脆耳的笑声。隔着老远就能看到翻飞的纱帘掩映下那被烛火映衬的修长出尘身影,与那迤逦衣衫的女子交相辉映,四周分散了几人在伺候着。那琴声想必就是她在弹。夜风细抚,碧树珠花环绕,有美人如下,酌酒浅饮细品,吟吟梵唱,胜却人间美事,莫怪她那一向冷漠淡然的夫君要把持不住,就是她也有点点醉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