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曲指敲击着桌面,悄悄化了个诀,面前是殿门后女子紧闭双眼,俨然一副熟睡的情形,头半耷着,唇角流着口水,水泽氲湿了衣襟一大片。他不禁皱了皱眉,还真是颇有几分无奈几分好笑,也许只是为了一时兴起的逗弄,也许是在无尽岁月长河中太过寂寞,需要找个乐子来调剂一下生活,总之他亲手为自己制造了一段故事。而这个故事的主角,似乎颇合他的胃口。
他佯装无知,亲自关上殿门,明知接下去的结果,又偏偏什么都没看到,眼见着那个睡梦中的女子嘭一声清脆落地,他抚了抚额,就像被撞上脑门的是他,这一下估计挺痛的吧!女子被痛醒,龇牙咧嘴叫嚣着就要跳起来骂人,他却是先她一步凝声疑问道:“你是新来的宫女?”他半俯着身,两人凑的极近,她能感觉到自己耳根都要烧起来,不是没有与男子亲近过,只是她与之亲近的人要么将她当成兄弟,要么是亲眷,陌生的男子是头一次。
被他这一问,她几乎就忘了额上肿起的大包传来的疼痛,口齿不清支吾道:“宫……宫女?……哦,是吧。”她总算清醒过来,将那不确定的语气立刻又压了下去,坚定道:“见过帝君。”草草行了个礼。那是他见过的最不成礼数的叩拜,他虽也不是个爱计较的主,又是和晚辈。但他是谁,莫说身份,就是单论年纪,小一辈的仙见了他哪个敢不诚惶诚恐,哪个没有点敬畏,怎么偏是到了她这里,这般随意的囫囵过去了?他大人有大量不与她计较,指着炽烈的阳光浅声道:“既是侍候的宫女,总是要做些活的,我这里虽不比天帝那边严肃,宫规却是不能荒废,这样吧,我也不为难你,给你些轻松的活,你可莫说出去,若让其他人知晓我偏袒你,那你就做好卷铺盖走人吧。”他这一番说辞完全是在标榜他是个多么公正的帝君,然而他做的事全然是这样吗?她哪里知晓眼前这人看似无害的脸,腹黑程度是六界公认的,她今日落进他手中,他会是放过这么好机会的人么。
“奴婢自当谨记。”望着那人清月出尘,温和闲适的与自己说话,她的一颗心早就飞到天外,只想着终于能亲近他,哪怕只是个小侍婢,哪怕他们当中隔着不可逾越的身份,哪怕她明白他们之间绝无可能,那份欢欣雀跃是一个崇拜者在见到自己偶像时情不自禁发出的,自小就深藏在心底,如今又怎能掩饰的了。
直到后来当别人告诉她,那些她喂过凶恶的锦鲤;只在烈日下盛开,却因她一次次搬进僻阴处而最终枯死的荷花;每次牵着那头桀骜的座驾去见最讨厌的狐狸,都会被咬得遍追天界;明明做的尚算可口的饭菜,却总被他诸多挑剔,以至于后来她苦心钻研,茧子都长了无数颗,手都被切了无数次,还是做的一样难吃。这些她都不认为那是在坑她,喜欢一个人大抵就是喜欢逗弄她,就像他常逗弄那头巨型宠物座驾,她认为是一样的,只要是他喜欢的就好,无论那种喜欢和她喜欢的是否相同,理论上是没有区别的。这一点,她不想计较的那么深,她这人大智若愚,素爱装糊涂,只要能安慰的自己心安即可。而她,能那样在他身边带给他欢乐就满足了。
幕帘后女子将痴恋一个人的神韵和小心翼翼掩藏的心思都表现的惟妙惟肖,有那么一刻,坐在台下的朝夕捂了捂疼痛的太阳穴,仿佛眼前看到的场景再熟悉不过,好像女子所表演的每一个环节之后又会出现什么都会先一步在她面前呈现,那种感觉非常怪异,她明明什么都没有经历过,可再一瞬,又好像太过陌生,陌生到她都记不得女子前一秒演了什么。
那是她在熬过了几百年后的一次偶然中,被西王母看出了端倪,她也就厚着脸皮索性求了西王母,西王母素来疼惜她,又念在她痴心一片,考虑到在仙界中能匹配上那人的确然不多,而她又是仙胎仙长,这点倒是合了规矩,斟酌再三,奏禀了天帝。天帝那时正愁魔界之事,乍听之下愣是没缓过神来,挑了挑眉,并未答应。她立在仙殿中低垂着头,心里平生第一次七上八下,拽紧的掌中盛满了汗渍,忐忑难安中能感觉到天帝巡视的眸光在她身上打量半天,问她,是否非君不嫁?她答的坚定。天帝点了点头,叹了口气,说了句造化弄人。她那时其实不甚理解这话的意思,以为这事可能就不了了之,谁知天帝竟答允了,笑盈盈说道:“既是这么痴心的女子又怎可辜负,这也是神帝的福气,但神帝这人顽固不化,一心只在苍生,要让他喜欢个人怕也是难,这事唯有先斩后奏,天书天罡下他也不能公然驳了这面子,这事就这么办。”她分明从天帝眼中看到了算计的意味,但那份天大的喜事降临在她头上,此时她还哪顾的了许多,就算神帝事后知道自己被算计了,他们也是天定的未婚夫妻,这婚他退不了,除非他不再是众仙之首,除非他不再是神帝,否则她就是他名正言顺的妻,往后的数万万年都将与他共同度过,他们有的是时间慢慢培养感情,再说有先前的几百年做基础,她能看得出来他对她其实也是欢喜的,只是他不知而已,那有什么关系,他总有一天会明白的。
从那之后,他对她确实有了些不同,具体是什么不同她又说不上来。他对她温柔体贴,事事恭谦,诸多照顾,依着她的性子来,俨然是一副宠爱至佳的模样,惹得众生莫不艳羡嫉妒的,都说神帝看似不解风情,实则比之别人都要暖心,瞬间又提升了他在众仙女中的地位,令那些原本不敢肖想或只敢远观不敢亵渎焉的女子毁的肠子都清了。可这些,他对世人又漠不是如此?他们之间温情有余,甜蜜不足。恰是此时,偏生出了个横刀夺爱的妖女,对神帝纠缠不休,使出各种下三滥的手段,无非是要破坏他们二人感情……
故事说到这边戛然而止,幕台后忽然冲进许多人,这些人暴力的拽拉着方才饰演的女子,女子争扯间帘幕轰然倒下,李老头忙要去帮忙,被男子粗壮的臂力一拳挥开。然而,随之暴露出来的却是三个长相异常娇美的女子,其中一个女扮男装的尤为斯文清秀。
“放手,你们这帮混蛋……”
“求求你们,放了我们吧……”
“别把我女儿带走……”
一时间,场面有些混乱。女子们的哭声,哀求声夹杂着李老头悲戚的嘶鸣声,不明原因前来围观的观众瞬间将幕台围得水泄不通,窃窃私语点指着要强行将那三个长相甜美可人的女子带走的大汉们。楼中的小厮们欲要上去帮忙,结果从内里闻声而来的富态男子制住,那个人既然能差使动这些人,说明他是这个楼中的老板。富态男子自是不愿趟这个浑水,为一个平头百姓沾惹上麻烦。
这时李老头看到了富态男子,踉跄地扑到他跟前,乞求道:“钱爷,求您行行好放过我女儿吧,老头子给您当牛做马,您想怎么都行,就是别再为难我可怜的女儿。”
朝夕叼着瓜子壳,意兴阑珊地看着这一场比唱戏更为精彩的真人表演秀,八卦什么的免费看自然是好的。哇,这三个女子看起来就是那种我见犹怜的娇弱美,这七八个彪型大汉不需要费力就能拎起来,何至于他们手上拿着手指粗的捆绳么。麻绳粗糙,像是长满了细小的倒刺,若被捆住,扎进皮肤中,想想就觉得疼痛无比。可怜了这细皮嫩肉的,在这些个不会珍惜的人手里也是糟蹋。
台上此时现了两个场景。一则是将头磕地嘭嘭响的李老头,一则是哭泣的哀求声,伴随着绝望无助,最终转而对自己老父道:“爹,别再求了,女儿认命。”“爹,您快起来,您的头都流血了。”云云的话。
有些不明众理的观众也纷纷开口求情道:“就放了他们吧。”人云亦云,事实如何未必知晓,人总是习惯先看到弱者,继而表现的自己是富有多么的正义感。
“你们懂什么,这些人都是我花钱买来的,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谁管得着。”钱爷冷哼道,不屑的看着李老头额头下越趟越多的鲜血,仿佛那都于他无关。
门外忽又步入几人,拨开人群,钱爷眼尖,这才撤下冷漠,堆着笑脸迎上去,转过李老头时甚是厌恶的对手下打了个暗示,让他们尽快将人弄走,别将事情搞大。
朝夕这时约莫着也明白了些,这些人怕不是什么钱爷的人,钱爷既说要处置,恐是将这几个女子卖给了他人,或送给了他人,而女子们不肯,他们就硬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