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昭重新坐了下来,与他平视,却也不动声色的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嘴角扯起了一抹苦笑:“也许早就知道了,只是不愿承认而已。”
“毕竟,上一世的谢遥再是聪慧绝伦,以他一个从来不涉朝政的方外名士,就算是回到了八年前重活一次,又怎会忽然知道这么多朝里朝外的事?”
他立时想起自己跟她分析均田制和荆州动乱那一连串的事。那些事就连上一世的她也不知道,唯有当时官拜中书令、掌管宫中政令下达的楚桓会记得如此清楚。
谢遥嘴角微动,动作小小,她还是清清楚楚的听见了他颤抖着说出的话。
他说:“对不起。”
她不禁笑出声来。“侯爷有什么对不起我的?你我不过立场不同,是上一世的我过于贪心,妄想像你我那样的人还能得以善终罢了。”
“不,”他忽然抬首,刚刚还一脸颓然的脸色此刻无比坚定:“上一世我自五岁入宫为东宫伴读,便立志要匡扶名主、中兴楚氏。可是我不曾想过,为什么这天下就必须姓楚,为什么当今天子恋栈皇权、猜疑心重,但只因他在先帝诸子中最有治国之才,名主就必须是他。”
他说着说着,本来轻轻颤抖着的声音越见平稳,本来黯然失色的眼眸彷佛在深处有星辰闪铄,这话越说便越是顺口起来:“我曾经说过是你唤醒了我,此话绝无半点虚言。是你让我看见了一个没有君臣士庶的理想天下,也是你让我明白了『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这句话里的天地和生民,本来就不限于一家一姓,所以上一世你我不是立场不同,而是我的立场,本来就是错的。”
“子曜唤我侯爷的时候,我这里……”他拍了拍自己的胸口。“疼痛欲裂。因为南阳侯楚桓把自己所谓的立场放在了比心中所爱更高的位置,伤害了她。而如今的谢遥,只想和心中所爱站在一样的高度,以平等的身份重新开始,向同一个方向而行。”
韩昭静静的听着他侃侃而谈,她知道他句句发自真心,不管是他的悔不当初,还是他的知错能改,还是他重生之后主动去学习并跟随她所奉行的道,一如上一世的她一往无前的跟随他所奉行的道。
可是正因如此,她却不知如何面对。
她想起了和上一世把自己一箭穿心的徐师兄在重生后再遇时,她问他,既要防范于未然,为何不直接杀了她?
徐望说:你还未铸成大错,杀不得。
如今的楚桓——或者说,他更愿意当那个倒楣鬼谢遥——不仅还未铸成大错,还在尽自己所能,在弥补那些在这一世他还没有犯下的过错。而他弥补的方法,也不是一味的宠她、护她,而是真正站到了她的立场上,用平等的身份去了解她、支持她,真正同心同步的为同一个理想而努力。
可是,她已经不是那个可以为他笑,为他哭,一颗心只容得下一个人的韩昭了。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正视着他道:“我知道你是顾念对我的感情而不愿再做那楚氏中人,可是我真的不介意。”
她顿了顿,补充道:“或者应该说,现在的我对于情情爱爱真的没有什么感觉了,所以无论你是以什么样的身份出现在我面前,甚至乎在这一刻以楚桓的身体复生,我的心其实也没有那么痛。”
谢遥眼睛泛红,似乎还有些雾气。他静静的听她说完,过了良久,才有些自嘲的一笑:“我也不知是该感谢子曜如此豁达,还是宁愿子曜恨我,这样我至少在你心里能有一席之地。”
韩昭长长叹了一口气,轻轻道:“若你如今当真和我有一样的理想,还望你以万民为重,让男女士庶生而平等,人人手中皆有决定自己命运的权力,这是我如今最大的心愿了。”
而要达成这个心愿,必须把现有的体制从上而下的推倒重来。而要推倒重来,就得师出有名。而要师出有名,就有一大个含冤而死的摄政贤王遗嗣的身份放在那里。
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