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兴奋地将这发现分享给弦茶,弦茶处变不惊,很是老资历地捋了捋耳边散发,&ldo;纯狐王后喜欢这些大气鲜亮的花树,夫主心孝,在过王宫初建时就种下了这些柿树,到现在都有十多年了。&rdo;
&ldo;夫主可真有先见之明,柿树不仅好看,结出来的柿果也好吃得紧呢。&rdo;
弦茶用更高高在上的语调道:&ldo;柿果算什么,那柿蒂才是宝贝。晒干磨粉,配以姜片能治伤寒,配以白梅能顺气止呃,平日里多饮用,还能保持体态纤细窈窕。&rdo;她说得颇得意,都没有注意到我目中短促的深意,她的视线扫过那一颗颗尚还青涩的柿果,露出带点施舍意味的义气来,&ldo;我记得归素阁里没有柿树吧?等我院里的那些柿果熟了,你也拿些柿蒂走,你是生过孩子的,那腰身不比旁人,更需多调理。&rdo;
我下意识抚了抚腰际,很不幸摸到了骨头。
在庖正府被默禹虐待多年,我浑身上下拼起来也匀不出几两肉,来了过王宫好不容易吃胖点了,结果一生诺儿,又给瘦了回去。想着众位夫人或婀娜或丰腴的身姿,我暗暗感慨,的确是不比旁人啊。
谢过弦茶,我又掩不住好奇,探寻道:&ldo;弦茶好厉害,晓得那么多妙方,弦茶懂医术?&rdo;
她略有尴尬的偏过头,&ldo;是夫主身边的巫医教授的,不只我,宫里绝大部分夫人都晓得。&rdo;
弦茶虽傲,却从不自吹自擂,坦荡荡的胸襟让人敬服。
我转开话题,不再提及柿树,眼却沉了下去。
柿蒂晒干磨粉,用水冲服,连饮七日便可使女子不孕一年。
这个法子知晓的人极少,若不是默禹特意让我背过此类偏方,我也是万万不可能知晓的。
几乎全宫的院中都种有柿树,只有归素阁与寒宸殿例外。几乎所有夫人都只知晓柿蒂粉可使人保持苗条,年年宝贝地存起来,只有我未得那巫医真传。
寒浇后宫女人不少,却无后多年,只有我诞下了皇嗣。
茶话会依旧日日举办,大家看我的眼神愈发充满期待,可惜正夫人之位到底归谁还没讨论出来,斟寻便传来纯狐王后病重的消息。这个女人在大寒的分量不亚于寒氏父子,她病重的消息甫一投来,便是巨石入水,炸开翻滚的轰鸣。
纯狐对寒浞的影响力有目共睹,若她有意插手传位,以平日里寒浞对她的百依百顺和因为重病而生的怜惜焦心,更是会产生无法估量的作用。
寒浇的每日佳人秀也被迫暂停了,把我晾得远远的,开始轮番宠幸幂琰和婍雪。他要把自家后院稳好,再前去斟寻讨好他后娘,这个时候幂琰和婍雪的重要性就在众夫人间脱颖而出,而我的不重要性也更为显而易见。夫人们本来还做着被夫主青睐、登上正位的白日梦,一朝被打回原形,甚为失落,甚为悲愤,哀怨鸣音无可避免地波及到了日渐势微的我身上。曾经出门都昂着脖子走路的琪儿越来越不敢走出院门,其余的丫头婆子们的目中更是带了埋怨与失望,这些我统统当做没看见。
局势对我太不利,我不可能坐视不管,但亦不可贸然出击。
寒浇会突然冷落我,肯定有我放了他三天鸽子的原因,还有没有其他原因我却不知。在我还不确定他是不是真的不再看重我了之前,我打算静观其变。甘棠院和行露院日日卯足了劲开战拉锯战,我哪方势力都没加入,本以为自己会清闲下来,能好好顺几天思路,把前因后果想个透亮。不想天注定了做不成闲人。幂琰和婍雪火焰未烧来,我自己的阵营里便一朵接一朵地蹿出小火苗。
等待数月总算熬够了日子,好不容易进得宫来的小九依旧打探不到纶城的蛛丝马迹,但这不妨碍他兴奋地满面红光。因为就在不久前,默禹出了秦漠雪山,冰封的山体被他用神力成功开出了一条隧道。
现已入秋,雪山上不易行军,伯靡决议来年开春便带领三万有鬲军开始往过邑边境秘密转移。
这三万有鬲军全部驻扎到了过邑边境的那日,便是姒少康与寒家正式开战的那日。蜷缩数年,终于能实打实地战上一场,我和小九自然摩拳擦掌,心中豪气万丈,恨不能直接杀进过王宫。但好日子短促即逝,就在小九走后的第二日,被我责令去试毒的小尹毒发身亡,尸体被侍卫们丢出了宫外。我院里的下人除了芳儿,都是同时进得归素阁,几人之间难免有些感情,眼睁睁看着同伴被我逼死,琪儿的脸冷了好几天,态度依旧恭顺,可不再向往日那般与我说笑,其余的丫头婆子们甚至开始在离我不远处窃窃私语,评头论足。
我开始担心。入宫以来,我一直一心扑在寒浇身上,没怎么发展其余势力。如今的情形极容易被落井下石。可我又没神通广大到能迅速开辟出一片足以在宫内立足的势力,唯一的突破口还是得从寒浇身上找。我摸了摸腰间挂着的青玉管,就像在摸保命的武器,可它散发出冰冷的温度,好似一堆燃尽的空壳,只给了我绝望的冰凉感。
我让琪儿打听了几天寒浇的日程。天气已经冷下来,快要入冬了,柿树上本还泛青的坚硬小果子染上红润颜色,每家院子的女主人都张罗着手下去摘柿果,收柿蒂,当大家都行为一致并保持微笑时,没有行为的人就很难笑出来。弦茶不知道的是,我早就发现每年这个季节,整个王宫的女人都会着了魔一样的开始关心起院子里的几棵树来,只是前几年是我一个人特立独行、不想受众人嘲讽,干脆躲在院中假装没发觉,而今年是两个人一起成为特例。
我、还有幂琰,我们都没法收柿蒂。
我的归宿阁中压根没有柿树,她甘棠院里的遭了虫灾。
本来应当我与她一同接受众人假惺惺的同情心,可到头来我还是只得躲在院中屏蔽嘲讽。
她根本不需要,拒绝了所有夫人送来的柿蒂粉,同时接受着大家的嫉羡,继续做她高傲不可一世的女王大人。没有人同情她,没有人敢同情她,大家只有崇拜、嫉羡、心里痒得慌。因为她如今是被寒浇宠上天的女人。
不只幂琰,她和婍雪,都被寒浇宠得不像话,天天大手牵小手在宫里无聊地兜圈圈,也不想想过王宫就这么大,每天都逛真是腻得慌。
听着琪儿每日送来的千篇一律的日程,我觉得心上爬进了一只黏黏的小虫,怎么甩也甩不掉,我本想去会会寒浇,不知道为了什么又逃避着与他见面,他不在寒宸殿本来是个很好的偶遇机会,我可以靠在路边树旁懒懒吹奏青玉管,用一些没什么规律却好听的小片段试探他、打动他,这本来是我的拿手好戏,可我只想把自己关在内室永远不去面对他。
不面对,就不会失去。我自欺欺人。
烦躁感在初雪日升到最高cháo,我在门前立了许久,浑身上下都被纷纷扬扬的雪花落满,有的触到温热肌肤,烫成了一粒粒晶莹水珠。我鬼使神差地想起几年前的下雪天,他带我在窄巷子里打雪仗,他问我为什么要天天把青玉管戴在身上,他对我说,女艾,你就是我的一生钟爱。我突然不受控制,冲回屋内,三下五除二把诺儿包裹成一只厚重的小棉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