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吗,波洛先生?”格雷夫斯问道。
他很尊敬波洛是因为他看到警司对他也很尊敬——但他自己觉得波洛就是个吓人的退休老头。
波洛心不在焉地回答道:
“是的——知道,有个非常好的理由。难点不在这里。”
他的目光转向波特少校左手边的一张小桌子。桌子上有一个实心玻璃的大烟灰缸,旁边还有一个烟斗和一盒火柴。别的什么都没有。他的眼睛又在屋子里四下逡巡,随后走到一张打开的翻盖式写字桌前。
写字桌非常整洁。文件干净利落地分类摆放。写字桌中间有一本小的皮面记事簿,一个放着一支钢笔和两支铅笔的笔盘,一盒回形针和一本邮票册。所有的一切都工工整整,井然有序。一种平平常常的生活,一次井井有条的死亡——当然——就是它——缺的就是这样东西!
他对格雷夫斯说:
“难道他就没给验尸官留下什么字条——或者信之类的吗?”
格雷夫斯摇了摇头。
“没有,他没留下——大家一般都会觉得退伍军人会留下这类东西。”
“是啊,这就非常奇怪了。”
波特少校活在世上一丝不苟,死的时候倒不拘小节了。波洛心想,波特一个字儿都没留这件事完全不对劲。
“这对克洛德家的人来说是个小小的打击,”格雷夫斯说,“这会让他们很失望的。他们不得不另外再去找一个跟安得海熟识的人。”
他稍稍有些烦躁不安:“您还想再看看什么其他的吗,波洛先生?”
波洛摇摇头,跟着格雷夫斯走出了房间。
在楼梯上,他们遇见了房东太太。很显然,她对自己这种激动的状态乐此不疲,立刻又开始口若悬河起来。格雷夫斯巧妙地抽身避开,只留下波洛在那儿倾听一整套长篇大论。
“现在我似乎还有点儿喘不上气来呢。是心脏,就是那儿的毛病。心绞痛,我母亲就是死在这个病上——那次她在穿过喀里多尼亚市场的时候倒在地上人就没了。我发现他的时候自己也差点儿栽倒在地——噢,可真是吓了我一大跳啊!虽说他很长时间以来都萎靡不振,可也从来都没想到过会出这种事儿。我想他是为钱的问题发愁,而且吃得还少,都不够让他好好活着的。我们想给他点儿东西吃他也从来不接受。然后昨天他去了趟欧斯特郡——一个叫沃姆斯雷谷的地方——去给一个死因调查讯问出庭做证。那让他心里可遭了罪,真的。他回来的时候看起来难受极了。昨晚一整夜都在那儿迈着沉重的步子四处溜达。走过来走过去,走过来走过去。听大家说,是为了一个被人谋杀的绅士,那人还是他的朋友。可怜的人啊,真让他难受坏了。走过来走过去,走过来走过去。后来我出去买了点儿东西——又不得不排了好长好长的队买鱼以后,我就上楼去想看看他愿不愿意来杯好茶——然后就看见他,可怜的老先生,往后靠在椅子里,那把左轮手枪从他的手里掉下来。可把我吓坏了。我不得不把警察找来,还有所有的那些事。真不是我说,这世界是要变成什么样儿啊?”
波洛慢条斯理地说道:
“这世界正在变成一个让人难以生存的地方——除了对那些强者而言。”
第十章
波洛回到斯塔格的时候已经八点过后。他发现弗朗西斯·克洛德留了一张便条,请他去找她。他立刻就动身了。
她正在客厅里等他。他以前没进过这个房间。敞开的窗户面朝着一个带有围墙的花园,花园里的梨树上梨花盛开。桌子上摆着几盆郁金香。费尽心力打过蜡的旧家具闪闪发光,黄铜炉围和煤篓也熠熠生辉。
波洛心想,这个房间真是漂亮极了。
“您说过我会想要找您,波洛先生。您说得很对。有些事情我必须要找人说出来——而我觉得您就是最佳人选。”
“夫人,把一件事情告诉一个已经对它心知肚明的人总是会容易一些的。”
“您认为您已经知道我想要说什么了吗?”
波洛点点头。
“从什么时候——”
她并没有把问题问完,但他随即便回答道:
“从我看到您父亲照片的那一刻起。您的家族特征实在是太明显了。谁也没法质疑您和他是一家人。而这种相似性在那个来到这里自称伊诺克·雅顿的人身上也同样明显。”
她叹了口气,这是一声闷闷不乐的深深叹息。
“对——没错,您是对的——虽然可怜的查尔斯留着胡子。他是我的远房堂兄,波洛先生,多多少少算是这个家族的败家子吧。我跟他从来都不是很熟,但我们小时候一起玩过,而现在是我把他引上了死路,还死得这么肮脏丑陋——”
她沉默了片刻。波洛轻声说道:
“您是想告诉我——”
她又打起精神来。
“是的,这件事非说不可。我们太需要钱了,一切都是因此而起。我丈夫……我丈夫他遇上了大麻烦,是最糟糕的那种麻烦。摆在他面前的是身败名裂,或许还会锒铛入狱,其实到现在也依然如此。请您明白这一点,波洛先生,制订这个计划并且实施都是我的主意;我丈夫和这件事一点儿关系都没有。无论如何这都不是他会制订出来的计划——这有点儿太铤而走险了。不过我从来都不介意冒点儿风险。而且我也觉得我向来都有点儿不择手段。听我说,首先我去找罗萨琳·克洛德借钱。我不知道如果只有她一个人的话,她会不会把钱借给我。可是她哥哥走了进来。他心情不太好,而且还毫无必要地侮辱我,至少我是这种感觉。所以我一想出这个计划就毫不犹豫地付诸实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