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两天裴小拾已经把行李打包好准备出发去找万贺呈,临出门脑子里却突然涌进一些不受他控制的念头,想起万贺呈迟早要走,自己迟早又要一个人回到这个地方,渴望见到万贺呈的心情瞬间被“害怕再次失去万贺呈”的想法取代,明明事情还没发生,他已经给自己安排好了所有最坏的结局,于是情绪瞬间崩溃,给万贺呈发了短信然后把手机关机,将自己塞进衣柜,蜷着身子咬住牙才没有拿脑袋撞墙,只把额头一下下磕在膝盖上,试图去停止那些想法。
手抖得停不下来,意识到见到万贺呈以后自己越来越藏不住情绪,裴小拾只觉一股凉意升上脊背,在他脖颈、后脑勺、耳廓这些他照镜子也看不见的地方炸开,连起来噼里啪啦响了一片,他好像听不见万贺呈说话了,他觉得现在的自己要是能聋了最好,让他的世界安静,让万贺呈的世界也安静。
可是万贺呈偏问,偏要他说。
万贺呈说:“还有呢,都跟我说,别让我猜。”
看着万贺呈嘴唇一张一合,裴小拾脑子短暂空白了几秒,理智跟不上,情绪却先爆发了,两条胳膊把人抱得特别紧,那些藏在冰山下、潜意识里的句子被推着浮出水面,经由他口一股脑全宣泄出来:“我感觉自己好像难受得快死了,我不认识现在的自己,我也讨厌现在的自己,别扭,矫情,老是想一些你看来肯定很没必要很没意义的事,可是你怎么能一点错都不出,这场恋爱里怎么能只有我一个人看起来像笨蛋,我知道包括我现在说的这些话你肯定也会觉得没逻辑、没脑子,但是我控制不了,我控制不了!”
裴小拾也想自救,从深圳回来后又去看了医生,发现不再是之前单纯的抑郁,现在他确诊的是双相情感障碍,长时间的抑郁已慢慢改变他的大脑,一些很危险的想法、突然发作的惊恐、严重的躯体反应,所有的一切从医学角度来说都是他没办法控制的。
裴小拾箍着万贺呈的力气大到他自己的手臂都有些隐隐作痛起来,他知道一定也把万贺呈弄疼了,但是他顾不上了,只想一口气把话说完,不让万贺呈打断:“我现在告诉你我在想什么,我觉得自己很危险,我真的很危险,我可能上一秒还好好的,下一秒就想趁你睡着把你打晕绑在床头永远留在身边,所以我不找你的时候,你也不要靠近我。”
不知道是因为哪句话还是哪个词,“打晕”还是“绑在床头”,总之他看见万贺呈皱了眉。
听见万贺呈说:“说完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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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了吗?”万贺呈由他抱着腰,同时抬手按牢他的肩不让他再发抖,“你说了这么多,是不是也得让我说两句?”
万贺呈喊他的名字,又摸摸他后脑勺:“很抱歉我让你这么难受,我没想过事情会变成这样。”
裴小拾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急急摇头。
“但是谈恋爱是两个人的事,是允许对方进入自己的生活、又介入到对方生活里,除非你想跟我玩玩儿,不然这就是一件严肃的事。有时候彼此看对了眼也不一定适合谈恋爱,你要是喜欢我,又想让我也喜欢你,你就得让我看到你值得被我喜欢,因为我不想因为同情你或者可怜你就勉强跟你在一起。所以你能不能为了我努力好起来。”
所以你能不能为了我努力好起来。万贺呈这么说。
“我有、我有在认真看医生吃药,我现在虽然不怎么出门,但都是自己在家乖乖看电影,我可以让你看我电脑上的播放记录,这两天我看了快十部电影了,我……”裴小拾没有意识到自己眼泪已经掉下来,还努力把眼睛睁得圆滚滚,上一秒还把人往外推,这一刻又像小孩子在讨什么奖励一样,一五一十地说自己的好,“我这两天都有好好吃饭好好吃药好好睡觉,你可以去看我的冰箱,我买了好多菜回来自己做饭,都没有叫外卖,还喝了好多牛奶……
“我本来想着再吃两天药,等自己情绪更稳定些再去找你,你现在不喜欢我最好,因为我要重新追你!我真的有努力在变好,等你回深圳,我要先重新去学车,然后开车去深圳找你!你敢相信我大学时候报名的那个驾校上个月竟然倒闭了,学费都没退给我呢,我还得重新报一个……”
裴小拾东拉西扯拼凑着零散的话题,却又说得投入,紧紧抱着万贺呈的手松了些力气——万贺呈的抚慰让他身上那些因受惊炸起的毛发又柔顺起来。
看裴小拾情绪稳定了,万贺呈才一个问题一个问题慢慢问:“从深圳回来后一直住这儿?”
裴小拾垂着眼点点头。
“平时都是自己一个人?”
裴小拾知道瞒不过,又点头。
“生病的时候自己一个人怎么处理的?”
“吃药,看电影,睡觉。”裴小拾决定省略掉“躲衣柜”。
万贺呈抬手帮他揩掉眼角的泪:“既然你选择住这儿,那这就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情,剩下的你自己跟我说。”
可是等裴小拾真的说了,万贺呈又突然后悔自己问了这些。
裴小拾说毕业后就基本没在家里住了,拍完《安眠夜》拿到片酬以后第一件事就是在外买了套房子,从家里搬了出来。
“听起来是不是很像白眼狼?”裴小拾苦涩地笑笑,“但我姨可开心了。”
裴小拾接着说:“这边现在改成安置房了,前几年我挣了点钱,本来想把你之前在这边租的那套买下来,但是安置房不让买卖,而且我发现改建以后之前你住的顶楼没了,我就只能租在楼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