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风高夜,孤鸦隐林时。
如浓墨般的深林之中,朔风吟唱间唯余婆娑的树影,将黑暗慢慢滋生放大,洁净的衣袂被泥水打湿,变得沉重、污浊。
“你们究竟是何人?何苦这般穷追不舍?”
前夜刚下过一场大雨,湿滑的泥地稍稍使力便会令人止不住打滑。
可总有一些人,能御气腾挪,动辄不染一丝尘埃,只是这样的人世间罕有,且不说江湖间此等奇法难得,便是教与众生,也有许多人不得其门而入。
江湖传说潇湘仙子便是此间扶摇步法第一人,施展之时无影无踪,飘渺轻逸,不仅格外好看,窈窈如仙,配上她一手神鬼莫测的掌法,更是瞬息万变,杀人于无形。
可现在她却已经是强弩之末,行动之间破绽百出。
“我等敬佩仙子武功气节,然而上有令,不敢不从,仙子何必继续苦苦挣扎?”
黑暗中几道人影步步逼近,不远处更有不少细碎的声音,到现在这种时候,他们已经不屑于掩饰什么。
黛玉凌风而立,占据此间高势,勉力维持着状态。
“哼,区区乌合之众,也妄想杀我?”
对面的人也不生气:“没错,对比仙子绰约风姿,我们确实是一群乌合之众,然而双拳难敌四手,我们人多势众,仙子如今却只有一人,与我等耗了这么久,恐怕已经接近极限了吧。”
话虽如此说,却无一人敢当真上前,生怕做了那出头鸟,小命留在当场。
黛玉双手负在身后,冷笑一声,傲然道:“那又如何?即便我穷途末路,尔等也要与我陪葬!”
宗师气度毫不吝啬地外放出来,在场之人无不为她的威能震慑,除却一人。
黑袍蒙面之人大剌剌地站在原地,于一众迫于威压退后半步的人中,显得格外突出。
“不愧是半步逍遥境的大宗师,也不枉我今晚如此严阵以待,真是可惜了,江湖上都说潇湘仙子身法莫测,剑气灵动,更是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而我却知道一则秘闻。”
说着语气微顿,故弄玄虚一番,观黛玉神色岿然不动,方继续道:“仙子生来便异于常人,常常惊人地力大无穷,故而你的母亲才让你学这许多武艺以做掩饰,来掩藏你真正的杀招本领,我说的可对——”
最后一个“否”字破碎在喉中,最终还是只吐出半个音节,死前犹还不可置信地怒睁双目,极为不甘。
凛冽的风吹起人的衣袍,黛玉好似从未有过任何动作一般,只是低低笑起来,以平淡的口吻讽道:“岂不闻话本子上总喜欢写一个经典套路——反派死于话多!”
周围持刀的人不由得将手中兵刃更加握紧一分,高高抬起挡在身前,黛玉见此不由得嗤笑,一群庸碌鼠辈,尽是些无能懦弱之辈。
勾起的唇角尚未放下,便听得一道破空声倏然而至,她当即翻身躲避,却不料此箭之后,更接一箭,每一箭都几乎有千钧之力,快疾如风,足见弓箭手的深厚功底。
眼下不是硬扛的时候,黛玉并不去硬接其中任何一箭,不过施展身法躲避。
可这箭连绵不绝,她的内力其实已经所剩无几,加上这步法又极为耗费内力,一时竟然显出颓势来。
如今她赤手空拳,面对此等远攻,无论是躲避还是硬接,都正中敌人下怀。
黛玉分心动念,已从这箭法中寻出一些规律,判断出弓箭手的位置来,左手指尖微动,正待出手,却见这箭忽然停下,从一众杀手身后走出一个拉弓搭箭的人来,箭尖始终不曾离开她眉心。
这般被人用箭指着的感觉并不好受,可她却没有继续任何动作,因为自此人身后,又出现了一群同他一般装备的人,箭尖将她周身一带几乎全部覆盖。
看来果然是状态不行了,连这许多人靠近她都没有察觉,细细探去,竟是每一个人都在神游境之上!
“飞花落叶皆可杀人于无形之间,不愧是潇湘仙子,幸好我等没有低估你的手腕。”领头的那人如同盯着自己即将到手的猎物,语气玩味轻佻。
“让我猜一猜,仙子手里恐怕还有一枚竹叶,不知打算什么时候向我出手呢?”
黛玉指尖轻轻摩挲着掌心的那片竹叶,眸光微转,便见重重黑影中现出一道熟悉的身影来,不是与她日夜相伴的紫鹃又是谁?
“无耻小人!”
暗夜围杀、以假信作饵诱她来此也就罢了,如今更挟持人质,以此相逼,桩桩件件都令人发指。
“没错,我们就是为达目的誓不罢休,不比仙子风清月朗,坦坦荡荡,如何?我们杀不了仙子,不如请您,自己抉择。”
说着锋刃更贴近一分,生生在紫鹃的脖颈上划出一道清晰的血痕来。
黛玉手腕微翻,足见轻点,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不顾无数箭矢相对,也不顾敌方目前的贼首在侧,顷刻之间便令那挟持之人命陨当场,从他手中夺过昏迷的紫鹃。
众目睽睽之下,竟还是叫她钻了空子,以强弩之末,接连取走两人性命。
为首之人不由得恼怒:“仙子竟然如此不留情面,也休怪我等手下不留情了!”
数百道飞矢接连而至,黛玉逐渐体力不支,方趁机解开紫鹃周身穴道,渡了一丝气过去,助她苏醒,如此两人或许还能有活下去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