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震颤的大地重归平静。
四周的景象悄然发生了变化,身后的脚步和兵戈声倏而褪去,轻而薄的雾气升腾,徐徐笼罩山中草木,也将他们裹挟在其中。谢召攥紧的手指在身旁松开,眯了一下眼,紧紧盯着不远处的那两个人。
一片朦胧间,似有微风携着梅香拂过脸颊。
不多时雾气散了,谢召眨眨眼,愕然发现,他们站立的地方似乎还是原先的山林,却又好像不是。
草木蔓发,竹叶青翠,一片盎然。
分明方才还是萧瑟冬夜,此刻却好似突然入了春。
方才站在她身旁的时夫人不见了,与时湛相对而立的郗娘子也变了一副模样。
总是挺直的腰背塌陷下去,乌黑长发化为银丝。眼角眉梢爬上深深的褶皱,赫然是苍老的模样。。。。。。是她没有经历过的,垂垂老矣的模样。
虚相消散,景色流转,这是他们触碰到阵主的执念了么?
这是破除魇阵前的最后一步,也是整个阵中最为脆弱、也是最为危险的地方。一旦阵主情绪不稳,他们就是死无葬身之地。
谢召依旧绷着神经,不由自主放轻了脚步,屏住呼吸走到时湛身后,这人却像背后长了眼睛似的,忽的伸出手,将她的手牢牢攥在手心。
谢召愣了愣,手指一抖,抬头看他。
不知为何,当着郗娘子的面,她突然有点心虚。
时湛却没回头,察觉到她微小的动作,将她的五指攥得更紧,幅度很小地用手指在她手背上拍了拍,像是个下意识安抚的动作。
两人的动作被郗娘子尽收眼底,苍老的脸上露出一个有点苦涩的微笑,喃喃道:“长这么大了啊。”
时湛沉默片刻,望着她,开口说道:“我在山下过得很好。”
郗娘子垂下眼睛,长长的鬓发随风飘扬,站在时湛面前,显得她佝偻的身影愈发单薄。
她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开口道:“我在这儿等了这么多年,早就不指望着等到什么人啦。没想到,居然等来了你。”
谢召有点震惊地抬头:“您知道。。。。。。”
她正惊讶于郗娘子居然知道自己已经身故的事,可话说出口,又觉得有点冒犯,于是倏而住了口。
郗娘子却颔首:“嗯。”
谢召问:“为什么?”
她这话问得没头没尾,可郗娘子居然听懂了。
“我走的那天刚好雪停,是姜家的女公子带阿湛下山的那晚。”郗娘子看着时湛,又望向谢召,笑容苦涩,“那是多久以前的事呢?五年?十年?太久了,我都记不清啦。”
“我就站在这里,看着她抱着阿湛,身影消失在林间。身后的侍卫穿兵戴甲,把我押回屋去,然后几个人按住我,掏出了短刀。”
她从没流过那么多血,躺在暗室冰凉的地面上,仿佛浑身的血都在那一晚流光了。
“我躺在地上,仰头望着上面挂着的观音像,心里想着,若是我能换一两个无辜的姑娘的性命,那倒也不算很亏。”她缓缓开口,“我可是到最后,我却心里想着,若是阿湛长大了,知道了我把他送下山的事,会不会怨我?他若是知道了我的这些事情,会怎么看待我?”
她看不到他长大成人,也等不到自己满头白发、子孙满堂的那一天。
可这些至死都没成全的遗憾,居然在这里误打误撞实现了。
郗娘子说着,颤颤巍巍伸出手来,有点犹豫地抚上时湛的面颊。
时湛摇头,轻轻说道:“您永远是我的骄傲。”
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