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柔唤宫娥点了宁神香,走过去为他卸下金冠,将发束打松,按揉着鬓穴,纤柔的小手娴熟温柔,皇帝闭目受用着,眉角的蹙痕松了,紧绷的心渐地纾解开来。
他问:“娘子,我是个凉薄的君王吗?”
定柔手上不停,坚定的语气:“不是,夫君含仁怀义,是世间少有的担当男儿。对于她们无情却有义,你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做了很多,维持着六宫的祥和,冷宫空无一人,这就是你的义。”
皇帝握住她的腕,语声微颤:“我就知道,你最懂我。”
定柔双臂环住他的颈,在耳边深深印下一个吻。
他亲着滑腻的一截玉藕小臂,说:“等风平浪静了,让晔儿回来罢,早些让他熟悉政务,对下栽植出根基,积厚成器。”
“好,我听你的。”两个脸颊相贴,灯烛摇光,映着一双影。
积郁的层云终于落下了雨点,沥沥淅淅下了几日,阴霾涤荡,洗尽铅华,头上的天穹亮的澄清,阳光重新普照大地,暖洋洋的叫人眷恋。
安可已恢复了气血,小脸蛋泛出的桃花般的红润,水灵之气逼人,进食也好了许多,大病初愈惦记着课业,想早早回归汀兰学堂,但太医再三嘱咐要静养巩固些时日,安可无奈之下,继续躺回卧榻,望着雕花桁木,犹如看笼子顶。
午晌后定柔和皇帝去了慕容府探病,妙清守着安可到庭下散步,垂花门外的宫巷,一个长身鹤立的少年穿着守孝的衰衣,束发玉簪冠,踯躅了半晌,终于进来。
“妹妹。”
安可坐在树下乌木摇椅,妙清取来披风为她系上,听到这声音转眸看去,望着眼前人,唤了声:“三哥,你怎来了?”
十七岁的宗显眉目清朗,敦厚温雅的模样,听到这话,心头闪过失落,她唤我三哥,对老六却声声宗旻哥哥。
不怪别人争抢,只怨自己从一开始就错过了。
手中捧着一个长方小锦盒,妙清师太严厉审视的目光让他心生怯意,局促地说:“可儿妹妹,我明日便要出宫立府了,不能常见到你了,这是我托司宝司打出来的一支花钗,你收着罢。”
安可轻轻咬唇,唇角弯出歉意的笑,小梨涡浅浅,摇摇头道:“三哥,你留着罢,父皇不久便要为你赐婚了,给王妃嫂嫂。”
宗显眼眶一热,心中如极锋利的刃划过,好一会儿才道:“可儿妹妹,你误会了,我不是要索求什么,我知道,我资质平庸配不上你,这只是我做哥哥的给妹妹的小礼物。”
安可“哦”了一声,歉疚道:“是我曲解了,抱歉。”
接过锦盒,是一只水晶兰花钗,冰澈莹净的水玉雕琢成花株,雪白无暇的萼,淡黄的蕊,他竟做的出这个!
安可听母亲说过,有一种极美的花,通体如水晶剔透,长在人极罕见的阔叶林,不见于群芳谱,叶与花一色,出泥而不染,其莹如水精,故名水晶兰。
宗显道:“我问了很多人才描出了花样子,难为吴司宝了。”
安可不知该说什么,拿着花钗,觉得沉甸甸烫手起来,还也不是,留也不是。
宗显此后要为德妃闭门守孝三年,大婚暂时搁置,他本也无娶妻的念头,一颗心都遗落在眼前这个垂髻少女身上,朝思暮想,每夜一闭上眼都是她的笑靥,玲珑甜美的小梨涡。
“她们说是贵妃娘娘逼死了我娘和淑妃,还教唆我要牢记这个仇恨,可儿,我知道我娘是病死的,与慕容母妃毫无干系,我娘很早就有胸痹头晕的毛病,怨不得别人。”
听到他如是说,安可不由生了一丝欣慰:“谢谢你,三哥。”
宗显站在离她五步远的地方,眼中浮出泪意,赤诚的语气:“可儿,你听过三皇叔和宸妃娘娘的故事吗,三皇叔终身未娶,一心守护宸妃娘娘,三皇叔能做到的,我也能做到,不管你将来嫁给谁,我等你一辈子,等到老,等到死。”
“你”安可脸颊火烧似的热了起来。
宗显说罢,转身疾风似的跑走了。
第181章储君大位谁德配?储君大位……
慕容康散值回来的时候皇帝和贵妃还未走,守在慕容槐病榻边,定柔刚喂父亲吃了汤羹,伏侍着漱口,父亲咳得急,来不及拿漱盂,一口血痰吐出来,十一妹拿手接了。
皇帝帮着拍背,待岳父咳完了,谆谆说着安慰之语:“岳父莫要挂心,郁结在内最是伤身,那只是朕的缓兵之策,唯有这般才能力保皇儿顺利诞生下来”
慕容槐坐靠几个绣枕,捏着帕子咳得一阵大喘,老泪缓缓垂下:“谢陛下抬爱我慕容一氏,臣感激涕零,万死难报皇恩。”
慕容康官服都未换,先来了山月小筑,自父亲病体沉疴,他时常合衣守夜,每日亲试汤药,擦洗沐身,接痰端秽,慕容贤和慕容瑞却成日不见踪影,双生子也不着家,把温氏急的大骂全是衣冠枭獍的不肖。慕容槐也感慨,一群孩儿,到这时才知道哪个是子,哪个是狼崽了。
拜首作揖,努力不看那张刻骨仇恨的面貌:“陛下圣躬金安,娘娘万福金安。”
皇帝摆摆袖:“不用多礼。”
慕容康垂颔肃目,仍拱着手:“臣下今日已递了辞呈到吏部,为父侍疾,望陛下恩准。”
闻言,慕容槐和温氏面色立变,悬起了心,只听一旁的皇帝道:“孝道为天,其心可嘉,只是无需告辞,朕允你假便是,让右侍郎邓鹤暂代你的事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