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5准备好迎接我的怒意了吗?尊贵的大王姬殿下!
加冕仪式之前,小夭去到王母座下恢复了真容,终于找回了自己真正的本体,小夭是喜悦的,也是落寞的,那个九头妖怪从未见过自己这般模样,以后就算再相见,恐怕也无法认出自己了吧?
想是这样想,但当她发现王宫里收藏了许多珍稀罕见的药材,还是一个人花了很长时间,在屋内搭出个炼炉并一个木案,每日就大手大脚地把奇珍材料炼制成毒,只是心里觉得可惜,这样珍贵的毒药,恐怕再没机会交到他手上了。这样慨叹的时候,小夭明明是希望自己露出摆脱过去的轻松,但不知为何,眼眶却微微泛了红。
小夭却从未去想,既然见不到相柳,又为什么还为他炼制毒药呢?
他,不知此刻在做些什么,应是依然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地徜徉海角天际,随心随性吧?每次这样想的时候,小夭都会觉得做一个处处守规矩的大王姬,似乎也没有那么难以忍受,起码这世上还有一个灵魂,可以代替自己,去过潇洒恣意的日子。而那个人是相柳,是曾经带着自己感受鸟儿的快乐、鱼儿的逍遥的相柳,就好像只要一闭上眼睛,自己便也能体会到与他一样的感受。
小夭的手轻轻护在心口,隔着这样远的距离,心中的蛊安静乖巧,仿佛在诉说着岁月静好。
很快,到了王姬加冕的那一日,高高的大殿上,俊帝宣布着王姬归来的喜讯,相柳坐在防风氏族的席位里,那是偏殿的一个位置,不起眼,所以他暗暗催动灵力感知心中的蛊,自己体内的雄蛊今日极为忐忑,心中总有漏跳一拍的感觉。
小夭做了几日的心理建设,可心里还是很乱,每一步,小夭心中都回响着一个声音,“从此世间再无玟小六。”可又止不住回忆清水镇里的人、清水镇的时光、清水镇发生的一幕幕……以及那个白衣素发总带着自己到处游玩的人,在他身边的时候,自己从来不会有时间回忆过去。
吉时到,宫门外影影绰绰走进一位身着礼服的女子,身后凤仪雍容,头上的云翠步摇随着步伐,微微轻摆,相柳缓缓抬起了眼,想看,又不敢看,却还是看了。
那是一张带着稚气的女儿面孔,清丽不俗,额间一抹桃夭胎记,让一张脸令人过目不忘,相柳看着那张脸,陌生而熟悉,又去感觉蛊虫,终于是确定了,是她,野兽的直觉不会有错。
大王姬一步一步向高台走去,相柳转而冷眼一一扫过几张熟悉的面孔,玱玹一脸宠溺目送大王姬的背影,原来他早就知道了,又见代表涂山氏族站在正殿观礼的涂山璟,面色从容波澜不惊,那只狐狸原来也知道吗?
正殿观礼的席位里,还有赤水氏等几个氏族里显贵的公子,相柳冷冷看着那些男人面露欣羡之色,以目光追寻着那位步梯而上的大王姬,从这一刻开始,她便是高辛俊帝最宠的女儿,大荒之内,恐怕能匹配的男子,非得显赫尊贵了,原来人人都知道了你是王姬。
玟小六,原来只有我,被你蒙在鼓里!
自欺欺人的无数个日日夜夜,五神山下海底分分秒秒的忐忑等待,仿佛都成了一个个恶毒的笑话。
原来如此啊,玟小六,好一个无力自保无人可依无处可去,原来自己这个九头妖怪,也不过是高高在上的神族王姬殿下无聊时一个消遣。
相柳提醒自己,不要失态,此刻站在这里的是放风邶,与玟小六没有半点关系的放风邶,这样喜庆的王姬加冕之日,要笑,要笑才对。美酒入喉却如北境寒风,搜刮得相柳喉头生疼,那酒意并未上头,却惹了满眼的水气虚盈。
相柳一杯杯豪饮,将防风氏浪荡子的身份扮演得极好,却没有留意到大殿上的高辛玖瑶,终于在看到席间自己这张脸后,瞠大双眼,定在原地。
那一日席间,相柳喝了很多酒,一杯一杯,兑着玟小六给自己配的毒,哦,不对,现在要称呼她一声高辛大王姬殿下了,相柳将曾经万般珍惜只舍得含服的毒,一颗一颗咬得粉碎,随着酒液吞入体内,似乎要将对她所有的例外与特别,淹灭在身体最深处。
相柳希望自己就这样醉了,那么,眼眶的微红只会是因为酒意,而血液的翻涌也不会因为妒意的灼烧。相柳觉得自己在恨那个叫高辛玖瑶的女子,但相柳更恨此刻的自己,九个脑袋还在止不住地想尽办法为她的欺瞒找借口。只要有一个借口,就好,自己就不会如此心痛与难堪了。
086活着相爱,还是,死着分别。
酒宴太过欢闹,相柳终于有点坐不下去,寻个理由,改换了一身白衣素服,戴上面具,准备返回营中,却在五神山脚下看到了一抹小小的身影。
加冕仪式的宴会里,失意人,也不是相柳一个,还有阿念。从独生子女独家宠爱,突然沦为一个似乎替身般的存在,阿念没等宴会开始,便跑去五神山下的海边,一个人默默哀伤。
相柳对她有印象,清水镇时,她恶女似的将回春堂上下搅得不得安生,自己还帮玟小六绑过她一回,记忆中,她是非常憎恶玟小六的,而今天开始,她应该也会像自己一样,憎恶那个分走她所有疼爱与眷顾的高辛玖瑶了吧?
这位小王姬叫高辛忆,名是忆,字是念,又忆又念的人,是俊帝数百年寻而不得的高辛玖瑶吗?所以才给小女儿取了这么个名字?倒也是个可怜人。相柳走向阿念,语带讥笑,“很痛苦吗?你最爱的父王和哥哥,都抛弃了你。”
相柳九颗脑袋,最擅长谋划蛊惑,他故意紧挨着阿念,贴身而坐,感觉身边的女子也并不排斥自己的靠近,于是更凑近她耳朵,柔声地说,“你就不想报复她吗?”
谁知阿念却坦白地说,自己并不想取小夭这个姐姐的性命,只盼着一切能像过去一样就好。相柳的心里倒像是松了一口气,又再跟她确认,“我们神农义军并不想与俊帝为敌,也不会取了高辛王姬的性命,但我们总能小小教训她一下。”阿念也真的来了兴趣,相柳附耳教她,小夭自幼学过游水,将她从五神山的孤崖推到海里,被海面击打会很疼,却又不会伤及性命,亦不会留有伤痕,阿念一想这倒真是个好办法,果然照做,使了小手段引小夭去了孤崖边上,就一掌给人推了下去。
相柳也说不清,自己是真的存心报复玟小六,还是替她试探身边一个可能会对她不利的人?当然是前者!必须是前者!所以当小夭在自己视野里坠下高崖时,相柳并没有立刻跟上去。
静静地看着小夭穿着女子衣服,在暗蓝色的海水里缓缓下落,富丽纷繁的衣摆随波荡漾,好像一朵仅盛开在夜晚的昙,仅为自己盛开!
他冷眼看着,小夭在海中调整了方向,向着海面游去,这时,他动了,在小夭下方捉住她脚踝,然后,将她带入更深一层的海底,好像手中握着这世间唯一一朵昙花,属于自己的那一朵,无论如何相柳得承认,身体的接触,让他感受到这许多日子里最具体的慰藉。
那是小夭恢复真容后第一次见到相柳,她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情形,心里一阵慌乱,理不清个头绪,莫非阿念买通了相柳,相柳要杀高辛大王姬吗?不对!不对!相柳从来都戴着那个面具示人,只有跟玟小六见面时才会露出真容,但此刻,小夭低头看着下方,相柳是以真容出现在自己面前,他是笃定会杀死自己这个高辛大王姬?还是……他认出了自己是玟小六?
她的身体还在下坠,很快,与相柳面对面,相柳握着她双手,不容她挣扎,而海水夺走了她胸腔里最后一点氧气,缺氧的窒息感泊面而来,小夭感觉心肺都要炸裂了,而相柳还是目光冷冷地看着她,然后,举起一根手指,轻轻指指自己的嘴唇,“你想要?就自己来。”小夭看着他紧抿的薄唇,那里,有可供呼吸的氧气,那里,曾经自己无数次地贴靠吮吸过……他果然认出了自己!小夭惊觉这一点后,反而怯懦了,痛苦地向他摇了摇头。
过往种种,玟小六以男子之身一一尝过,小夭总觉得当时都是男子,即使再大胆暧昧的举动,都还有个托词。可此刻,她是高辛大王姬,是女子,女子主动献吻,那分明是爱意的宣告了。不!绝不!
在五神山的每一天,小夭都会想到一个心事,她跟玱玹敢说,但对着相柳,却提都不敢提起,是关于囚禁自己的九尾狐妖给自己洗脑的事,那狐妖总说母亲是荡女,与蚩尤私通,说小夭是蚩尤的野种。也就是因为听了太多遍,小夭才一直不敢回五神山,也就是因为这件心事,小夭将自己对相柳的所有感觉都讳莫如深。
他先是神农军师,之后才是玟小六的相柳,而他会是高辛大王姬的谁呢?隔着灭国之仇,二人再相见,似乎一切都不同了。
小夭只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不想走母亲的那条路。小夭对自己反复说过一万次,“我要活着相爱,不要死着分离。”如果没有结局,那便不要开始!
小夭狠狠摇头拒绝他的靠近,像在拒绝心底最隐秘的一个秘密,被他窥探。
087鞋里掏出来的毒药,相柳也甘之如饴。
相柳看着眼前的小夭,她其实挺好看的,难怪那日加冕仪式上,大殿里适龄的公子们看她成痴,这样的身份容貌,在大荒怕也屈指可数了。相柳用目光细细打量眼前的脸,她今日似乎还特别地细心梳妆过,不知是为了见到谁?这高宫大殿之中,往来的都是大荒高门氏族最有潜力的子弟,她,恢复了女子身份,是否也会像世间所有女子一样,对某个家世显赫又温存相伴的人动了情?会是富可敌国的涂山璟吗?还是那个血脉与共的表哥?
相柳固执地等待,她可以像从前无数次那样,以唇贴合,亲密渡气。但相柳只等到了小夭在自己面前痛苦地摇头,拒绝再以亲吻的方式渡气,在相柳看来,更像是否决了所有的曾经。
你想死吗?相柳在心中问着她,而小夭紧闭双目,逐渐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