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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页(第1页)

宴雪将她带回自己的房间里,笑着说:“你不是专程来看我的吧?”芙蕖道:“一路紧赶慢赶还是晚了,今晚实在进不去城,又经过此处,便想来看看你。”宴雪喜欢说实话的人。芙蕖一番说辞,与她所料基本不差。宴雪问道:“怎么想到要回徽州了,在燕京不好混么?”芙蕖笑了笑,说:“我从良了,回徽州,谢师恩。”宴雪足足怔了有半天,才半是难过半是开心道:“……从良,你到底还是入了行,好在,你如花的年纪能从良就是好事,谁赎的你?你要嫁到何处去?”芙蕖说:“扬州。”宴雪点头:“扬州是个好地方。”一个人过的好不好,用眼睛就能看出来。芙蕖虽眼下疲惫,但整个人养的莹润耀眼,宴雪不必问,便知道她的际遇乃是上上等。她很愿意收留芙蕖在此地借宿一晚上,就像六年前她们初相识的时候。宴雪对她说:“你就住我房间中,我安排人服侍你洗漱,不过,我没空招待你了,今晚有大事,我……”话音未落。门外陡然乱了起来,楼梯上人们慌慌张张的踩踏声,东西扫落砸了一地的声音,还有姑娘们的尖叫声,在那一瞬间,糅合在一处,直往人耳朵里钻。宴雪稳得住,推开房门,望向声音的来处,发现对面楼上知府老爷歇息的雅间门大开着,陆陆续续围上了一圈人。两个护院扭送了一个端茶送水的丫鬟,压到了宴雪面前,说在楼梯口逮住了正在乱跑乱叫的她。丫鬟跪在地上,浑身止不住的哆嗦。芙蕖站起来往外走了几步,停在宴雪的身后,好奇的望着外面地热闹。宴雪沉下了脸色:“好好说话,怎么回事?”丫鬟嘴唇翕动:“血……满地都是血,老板,屋里死人了。”宴雪弯下身捏着丫鬟的下巴:“胡说,我一亩香里看家护院的都是高手,怎么可能……”但如此大事,丫鬟不可能无缘无故信口开河。楼上的人凑近了那间雅阁门口,细碎的慌乱在人群中传开——“死了,真死了,你们谁认得这位老爷?”“这这这脑袋都没了,谁还能认出来啊?”“是谁动的手?一亩香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宴雪踢开了丫鬟,提着裙摆冲上楼,强自镇定挤开人群。只见雅阁正中央的地上倒着一个人,不,准确的说,是一具尸体,而且是无头尸。他的颈口整整齐齐的被人切了下来,头不见了。刚入夜,一亩香还没到最热闹的时候,楼中的客人寥寥无几,但聚在一起看热闹,倒是比她家丫鬟冷静多了,端的一副冷血的模样。宴雪扶着门,双腿一软。身侧有人伸手扶了她一把,说:“宴老板,快着人清理清理吧,这血呼啦的,多不好看,我还约了客人一会儿小聚呢!”跟着开口附和的人不少。宴雪目光扫视周围,背后的冷汗一层一层的浸透了衣裳。此时此刻,倘若芙蕖没来,她原本是要在此间屋子里招待知府大人的。知府无声无息的遇害,杀手却行踪诡异,见首不见尾。诚如宴雪所言,楼里的护卫都是百里挑一的高手,竟然也能让人堂而皇之的在眼皮子底下动手。假如她方才也在现场。此屋中的尸体,恐怕便不止一具了。宴雪正了神色,说:“不行,事关重大,必须报官处置。”客人有些不悦,官府一来,查案便要封楼,他们还怎么玩乐。有人开口:“明天再报嘛,不差这一晚上。”他们自作主张,上前把雅阁的门带上。那具尸体和满地的血就这么被锁在了门内,一亩香中倒是还能维持一派和平的假象。芙蕖没上前凑热闹,站得稍远了一些,听着,看着。客人们四下而散,宴雪还停在门前,扶着栏杆靠下。芙蕖与她目光相撞,这才迎了上去:“宴雪姐姐,还好吗?”宴雪抓住了芙蕖的手臂,用了力气,几乎实在瞬间,便勒出了一道红痕,她喘着粗气,喃喃道:“杀手,干净利落,不动声色,一定是杀手干的,谁家的杀手能有此等本事?”芙蕖虽没能瞧见其中的情形,但从他人嘴里也听了个差不多。她此时心中倒是一阵狂喜——误打误撞,竟然真让她给撞上了。江湖上人提起杀手、刺客,除了银花照夜楼,不做第二选。芙蕖在一亩香正好撞上这一出闹剧,虽不明所以,但已隐约猜到她要找的人应就在徽州了。宴雪道:“死的是知府,我必须知会官府,可是……”可是她现在有些六神无主。宴雪能接手一亩香,其中最大的助力便是崔掌柜的提拔,她本人是个温软的江南姑娘,少女时就是个软绵绵的个性,没有那种杀伐决断的魄力。芙蕖扶着宴雪站起身,在她耳边道:“一亩香是崔掌柜的产业,姐姐,您不如现在立刻着人去请他的决断。”宴雪抬眼望着她,被点醒了:“你说的对。”血淋淋的人头摆进盒子里。陈宝愈用帕子蹭着手指上的血迹,对珠帘后面的人说:“我见着你的女人了,也在楼里。”谢慈自己推着木轮车转过身:“我未成家未娶亲,哪里有女人?”陈宝愈道:“人是你亲自从赌坊中接出来的,还金屋藏娇不许人看,怎么就不算你的女人了?”谢慈:“她此刻应该在燕京城里好好呆着,怎会跑到这里来?”陈宝愈将帕子扔进铜盆中,清水瞬间漂了红:“你应该问她去。”谢慈自己推着车出来,先去看了一眼盒子里的人头,道:“徽州知府身现一亩香,本就是犯了为官者的忌讳,更何况他携巨款,来路不明,无论他是不是冤死,朝廷都必要查他。当年谭羿受冤下狱,正是徽州知府造的伪证。陈兄此举一箭双雕,不仅给自己泄了愤,还给了朝廷一个平反旧案、肃清吏治的机会。”……顺便,待会他还要带着这颗人头去糊弄姚氏。谢慈忽然改了主意,根想交他这位朋友。这种人如果成为敌人,麻烦可就太大了。陈宝愈裁了床前的一块红绸,盖在那死不瞑目的人头上,再往里洒了些去腥臭的药粉,将盒子盖上。忽然问谢慈:“你爱过女人么?”谢慈面对忽然靠近的他,露出几分嫌弃的表情:“你像个疯子?”陈宝愈反问:“难道你不是?”谢慈一时无言以对。陈宝愈振振有词道:“一个朝廷有皇上,就有皇后,一个封地,有王爷,就有王妃,庙里,有土地公,就有土地婆。谢大人,你这样出色的枭雄,身边应该有女人……”谢慈微微一笑:“你不如先管好自己,有女人愿意死心塌地的跟着你吗?”陈宝愈将腿跨在桌子上,不以为然的笑:“虽然我看上去可能很惨,心爱的姑娘含冤而死,亲爹让我自己坑死,但是嘛——我亲娘视我如宝,我从小是躺在娘亲怀里听着歌儿长大的,我庶姐处处关爱我,我的桌上永远有热汤,天寒地冻的时候,我身上的棉衣一针一线从来不用下人和婢女的活儿。谢大人,你的至亲之人,爱过你吗?”谢慈心里挨了好狠的一刀,笑眯眯的眼神都像是淬了毒。他爹亲手推他进深渊,他娘落发出家连见都不肯见他一面。长姐什么德行人尽皆知。血脉至亲,在他眼里就是个笑话。世上真正爱他的人,似乎只有那丫头了。陈宝愈用手指戳着他的心口:“你若把她赶走了,你就是个没人爱的可怜鬼。”谢慈压下他嚣张的手指,只说了一句话:“我宁可当个没人爱的可怜鬼,也不会让我的姑娘死在及笄之年,瘗玉埋香,无人收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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