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主城区的一条支线马路边,刑天和卓吾藏在一辆不起眼的黑色桑塔纳里,监视着左首的一条斜街。
刑天举着望远镜看了一阵后,控制不住犯起来的瘾,从裤兜儿里摸出一根烟,叼在嘴里,却不燃。“你们年轻人知道北京有美食一条街、服装一条街,可哪怕但丁这样的孩子,也未必知道还有这种物流一条街。况且从时间上算,这个‘一条街’比那些个‘一条街’早得多。”
卓吾确实开了眼界。一条将近00米的斜街,两侧排列着四五层的老式居民楼,这些老楼临街的一层全都变成了大大的物流公司的门面房。家家户户门楣上架起“物流”的招牌,一块块字体色彩不同的招牌如横向的拼图块一般紧挨着,呈波浪线状向里延伸。按同行是冤家,如此多的物流公司扎堆儿做生意实在不可思议,更奇的是他们好像并没有因为抢生意而发生冲突,彼此间皆相安无事。好在其中的缘由犯规组已经一清二楚:街里所有的物流公司实际上都属于同一个幕后老板,他就是陆海博。
“为什么是他?”卓吾仍有些不解,“根据我们已掌握的信息,他的主要嫌疑应当是以黑社会手段控制整条街的物流贸易,并且调用这里的运力私运一些利润很高的违禁物品,何况这还只是嫌疑,警方都没拿到切实的证据啊。”
“年龄相符的型黑社会头目,垄断了斜街经营多年,很有势力,大概还能跟托他的公司运货的某些有些头脸儿的人物称兄道弟,这么多便利条件,太适合他拐卖儿童了。”刑天把烟夹在手指间,“你,连涉黑和私运违禁品的证据都找不到,他偶尔从福利院拐几个孩子,就更抓不着影儿了。”
“偶尔?”“对比一下儿时间,蒙骗柳传慧、从福利院‘领’孩子那几年,他在这儿的买卖已经做大了。根儿都扎牢了,何必要分心再开辟一条风险更大、罪更重的贩人口的财路?对于拐卖儿童,这子肯定是愚公所的‘外行’,既没有经验和专门的人手,也没有稳定的拐卖‘产业链’。明显是专找‘外行’的雇主,看中了他的便利条件,花钱请他投机干这种事。”“他不是主谋?”“拿不准,只能不是的可能性更大。”
卓吾要过望远镜观察,但见斜街里有几家相邻的物流公司开着门,约十个人来回进出,不紧不慢地往停在门口的大货车上搬货。那些货物包裹得十分严密,显然不想让人看出是什么东西。此时接近夜里十一,由于远离主干道,附近几条马路上的车屈指可数,实在是运输违禁品的好时机,固然也是监视跟踪的好时机。
“他们还不出发,倒一儿不着急。”卓吾放下望远镜。“离规定时间还早,他们犯不着着急。”刑天又取出他的指甲刀磨起指甲来,“这会儿街上还有人,再晚一儿,没人的时候儿开出来,不是更隐蔽更保险吗?”这一带属于旧城区,到了每天的这个时间段很是安静,不过依旧会有三五成群的夜游爱好者冷不丁儿从人行道晃荡到马路上。
卓吾偷着把目光瞥向刑天的指甲刀,那玩意儿又大又粗糙,和他的食指一般长,宽而钝的刀口活似恐怖片里受辐射变异的昆虫的口器。指甲刀下部能转出一片比刀身短一厘米的齿,估计是剪完以后磨指甲用的吧。“看来他们还得捣腾一两个钟头呢!”刑天伸了个懒腰,“你要是困就先睡会儿,等他们的车开出来我叫你。”“谢了,我不困。”卓吾万没料到一句客气话引出的是刑天连珠炮般的审问。
“既然不困,问你个事儿。”刑天的语气霎时变得犀利起来,“你让白蛇假扮你女朋友蒙你爸妈,有这事儿吗?”这一问令卓吾莫名其妙,他尴尬地笑了笑,:“她对你的?呵呵,是有这么回事。我爸妈不信我有了新工作和新女友,非要来北京亲眼看看。工作好办。我女友过年要回老家,他们居然就赶在年前来和她见面。唉,也不嫌火车票买着费劲……”“没用的就别了。我问你,你仅仅是想和她假扮男女朋友,还是想假戏真做?”
卓吾的困意瞬间被彻底驱走了,他不明白刑天为何这样问,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你和你的前女友,分手时间不长吧?”卓吾没有回答,因为他不想回答。“你觉得你彻底忘了她吗?”“你干嘛问这个?但丁和你了什么?”卓吾大怒。
刑天慢慢摇上车玻璃,以一种教训人的口吻道:“‘邪寺’行动前,他只过你失业又失恋,我想了解更多,所以问你。”“这跟你有什么关系?”“跟我没关系。可如果你对前女友念念不忘,就和白蛇有关系了。”“这算什么逻辑?”
“我来给你讲讲这里面儿的逻辑。”刑天把指甲刀折好收起来,“假如你对你前女友念念不忘,而你们又不可能和好,为甩掉她的影子,你很容易仓促地把感情随便转移到另一个女人身上。这个女人也许跟你更不合适,但为了排斥前女友,你顾不得仔细考虑,就草率地和她开始新感情。这样做只能有一个结果,就是你们最终发现彼此缺乏感情基础,不得不吹了。唉,结果对双方都是伤害啊!”
刑天的话办事的风格一向是“简单粗暴”,而这番言语虽然也有股火药味,却有循循善诱的意味。卓吾从不知道他还有如此细腻的想法,便在认真咀嚼了一遍他的话后回应道:“你是白蛇的监护人吗?”“别误会,我可不是她的监护人或者什么亲戚。但作为同事,我奉劝你别拿她当感情替代品。”
“刑天,你太不了解我。”卓吾诚恳地,“我保证,我若有此心,甘愿像那个菲律宾毒贩一样让你暴打而绝不还手。你想打成什么样就打成什么样。”“行了行了,别拿自己跟那样的杂种比。”刑天摆摆手,“我相信你的承诺,不过你们糊弄你爹妈时要心,别给白蛇任何假戏真做的暗示。‘男朋友’对她来是个灾难性的词儿。”
卓吾蓦地想起在三里屯那晚白蛇的反应,想问,记起白蛇的叮咛,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你还想问什么?”刑天问。“没什么。我在想,要是逮住了这个陆海博,你会不会像揍毒贩子那样揍他?”“可能会。”
“你以前经常这样审问犯人吗?”卓吾给自己壮了壮胆,提出一个刁难刑天的问题。不想刑天道:“你觉得我这是滥用暴力?那我告诉你,我曾经抓捕行动中把一个举手投降的犯人一枪崩了。”
“你……你……”卓吾结巴了一阵,都不知接下来的话是怎么从舌尖溜出来的,“这是你被……不当刑警的原因吗?”
刑天沉默良久,方道:“不是,比这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