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947年夏天,德瑞年赴临澧探望秦依依,在路上,赶巧碰见了冯宝一。只见他手里拿着十几副画像,这里面有溥仪的画像,有袁世凯的画像,有汪精卫的画像,有蒋介石的画像,有戴笠的画像,有横山勇的画像,有汪采妮的画像,有秦依依的画像,有【抗日英雄】的拓片。其中,居然还有一个红漆书就的【德】字大牌匾挂在他的脖子上,叫人看了不伦不类。感觉时光生锈,他冯宝一倒成了刀光剑影与历史变迁的一个缩影。
“老东家,你怎么没在医院住院啊?”德瑞年问他。
“早上我做了一个梦,梦见有人往我的茶里下毒。我一躺下,只见一条条毒虫从我的喉管里钻出来,条条有尺把那么长,把我吓醒了,于是就逃出来了。”
“你怎么不坐车啊?”
“车也不能坐,司机不是杀手就是嫖客,见我浑身装着宝贝,会要了我的命,夺了我的宝贝卖钱,卖了钱后再去嫖妓,还对她说,看啦,这就是那个老东西的!”
“那你怎么不骑马呢?”
“马也不能骑,马会欺主,会使绊子,人从那下面栽下来不得信。”
“那你怎么不坐轿呢?”
“轿夫想把我颠进池塘,谋财害命!”
“啊?”这可把德瑞年难住了,“那我背你吧!”
“我不要你背;”冯宝一说,“冯宝二是怎么死的,你还记得当时的情景吗?”
“呵?!”德瑞年不敢言语了,同他捺下二三步距离陪伴他走着。
不难看出,冯宝一的身体状况越来越差了,已经毒入骨髓和神经,出现了严重的心理障碍和精神疾病。他得了一种“幻想迫害症”,这种人成天臆想世界上的人们都在迫害他,致他入死地!于是他一边防着,一边瞅准机会谋划反击。
德瑞年看到冯宝一携一身行头,步履蹒跚,没好气地问,“老东家,你是不是疯了?脖子上蒯的牌子越蒯越多,这样慢吞吞地走下去,我们何时能走到临澧啊?”
“他们欠我的,他们欠我的!”冯宝一一把摘掉脖子上的那些牌子,将他们统统扔到德瑞年脚下,一屁股坐上去,望着烈日一阵长喘。也可以这样说,他们欠冯宝一的。在某种程度上,冯宝一也欠他们的。戴笠的死,让冯宝一感觉更加孤独,想起以前和自己一起闯荡江湖的朋友,正一个一个地丢下他远去,内心铺满了苔藓。死亡的孤独、苍凉和无奈向他咆哮袭来,无人可以阻挡。
“戴笠死了!”冯宝一说。
“啊,他是怎么死的?”德瑞年问。
“飞机从天上掉下来,摔死的!”冯宝一说,“他拿走了我的龙泉剑,龙泉剑!”
“怎么会从天上掉下来呢?”德瑞年非常肯定地说,“阴谋,阴谋!”
“有人说他是自杀的,有人说他是被谋害的,反正各执一词,死因不明……”冯宝一说,“想想我死的那一天,肯定也是一场阴谋!”
“这就是我的阴谋,我的下场,我的结局……”冯宝一边走边唠叨,仿佛一个吃错了药的跳着的大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