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沉默了两秒,补充道:“这是个谎言。”
当然我的主语很模糊,究竟什么是谎言,仁者见仁。
“让我来算算账。以我们公司的规模来说,整个系统落地大约能花费五千万左右?每年的管理费另说,定制费用将会更加惊人,由于我没有深入了解过,做出估算是很不合时宜的。”我显得很放松,十指交握,偶尔给大家一个眼神,“当然,我想这不需要我来做提醒——我们现在讨论的,是个不创造直接利润的东西。”
就算是bcg也无从反驳了。
“不管是自研系统的维护更新,还是针对市面上的软件来做模块赋能,这都需要大量的人手和令人赞叹的付出。我感到仅仅是作为使用者的我们,谈论起这个话题,总会显得过于理想化。”我笑了笑,“不如这样,后天的大会,也邀请研发团队的同事出席吧?让我们把专业的事留给专业的人来办。”
研发总监要能答应这件事,我李姚名字倒过来写。
今天潘德小姐不在。虽然相对应的,也没有乔瑟琳帮我们吸引火力,但一切都进展得非常顺利,许新他们哑口无言,晚上估计又得加班。
憋屈太久了,散了会,我觉得神清气爽。
会议上,我没有接安宁一句话。她肯定忐忑得很,事后发消息给我,我毫不意外。因为她是通过私人软件和我联系,今天又忙,我装没看见装得顺理成章。一直到晚上了结了一干杂事,我才回复她,措辞倒也没有显得太过冷淡。
安宁秒回。
☆、第五十四章
她的解释很空洞,不外乎就是忠心耿耿那一套,“何惜百死报家国”嘛,我们那一辈的人都是听屠洪刚的《精忠报国》长大的,对这套很熟悉。
想到这儿我算了一下,这歌是99年的,安宁可能没听过。
我无意了解她的真实想法。安宁怎么想的、出于什么动机在会上为bcg说话,这不重要。听人辩解总是没有看他做的事来得深入和真实,如今公司什么情况,安宁作为凯文那边的核心成员不会不知道。这世上的利害要是都能用一句人微言轻去剥离,那谁都能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何况她和人微言轻很难沾上关系。
同样一句话,在不同的场合听来可是不同的意思。
我不冷不热地同她那边收了尾,旁的话一句没有多说。老黄已经去找研发那边的同事谈了,如有必要,我们还打算做联名抗议。bcg的人还真是想一出是一出,完全不拿客户的钱当钱。这个变动他们怎么可能那么顺利地推行下去?
但我最担心的,并不是一般同事或者凯文那边有人反水。万一被他们说动了大老板……
凯文恐怕不清楚这其中的机要,他的工作原本就不需要熟练运用相关的系统,单纯地浏览和简单的使用,或许会留下一种自研系统不过如此的印象。我们的用户界面确实做得一般,多年来也没有在这方面过多优化,但整个框架五脏俱全,甚至称得上优美。
我的代码水平有限,仅限于能听懂程序员笑话。这些框架是怎么实现的,我不知道,但当时研发部门付出了多少心血、对每一个需求了解得是多么透彻,光是看到成品,我就不由去想象。
哪怕是真要把我们部门从公司中拆出来,这套系统我都希望能想尽办法将它保留。厨师的刀细细保养,功夫在人手,而不在刀。光有名贵的菜刀,能起什么作用?
凯文要是能想通这些东西,就不至于让安宁出来帮bcg当说客了。可是为了杜绝bcg方见缝插针,办妥此事,又必须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
研发部门以及相关技术岗的同事自有老黄去负责,说服凯文难度太高,我盯上了桑杰。
讲明利害,不难。只是如今桑杰已被排除出凯文的核心团队,在部门中位置尴尬,又特意避讳与资源优化项目相关的任务,要说动他,实在不容易。
我抓了把薄荷糖。按说这类扮演说客的事务,是该一边吃喝一边进行。进食时人更放松是一方面,另外,同事一块儿吃饭是不需要多么特别的理由的,借口好找,有了切入点万事都容易。
可现在没有开着的餐厅,没有碰面的契机,事情拖到下周解封就麻烦了,我们没这个余裕。左思右想,我都觉得不妥,干脆把心一横,也别去考虑怎么套近乎了,写了封邮件向桑杰陈述利害。
末了,我又以这封邮件内容为底稿,尽量措辞友好但直白地写了封新的,发送到部门内,并抄送研发总监。他如果有心,自然会通知到整个部门。
桑杰出现在了第二天下午我们与大老板的临时会议上。
“现在你知道怎么玩阳谋了,有进步啊。”大老板单独留下了我,调侃道,“说说吧,最近工作有什么进展?看你给他们憋的。”
他第一句话我就不知道怎么接,默了默,竟然又等到第二句更难的。每周汇报昨天就做了,他这会儿问起,显然是针对“这件事”。
最近我交了投名状、赶跑了竞争对手、取得了潘德小姐的信任,回想起来还是有那么点进展的,但偏偏每一桩我都没法儿直说。想了想,我道:“我发现bcg还在接触其他人,具体人选暂时没能确定。您有什么指示?”
大老板微微点着头。他的办公椅回弹性应该不错,每当他一动,身体就会微微摇晃,有种躺在安乐椅上的无害中年的感觉。他穿了去年公司编程比赛的纪念t恤,胸口的印花还很新。我的联想又无端丰富了细节:是那种在摇摇椅上编程的脊椎不好的无害中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