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道了谢,有点云里雾里。他就是专门发个消息要我拨过去接受他的夸奖吗?老大很少做这样的事。我怕他在打什么暗语而自己错过了,又说:“但这样一来各个小组的负责人压力会更大,文书汇总的工作量也增加了。修文带领的几个负责人会不会有所担忧?”
“现在是关键时期,大家应该有准备。现在毕竟要和其他人一起工作……我会再和那几个经理谈一谈,别担心。”老大说,“这个新流程很重要。我会确保大家都理解这么做的意义,全力配合你的工作。”
我受宠若惊,说:“谢谢。”
老大邮件里也不吝赞美之词,因为原始发送者是我,又由他抄送,这其实挺让我出风头的。难不成是做给老黄看的?我们这个团队关系真的很紧密,尽管我不受控制地那么猜测了,在下一秒,我还是蹭地把这股怀疑的火苗又死死按下去。
应该就是老大又一次惊讶于我的“工作狂”程度吧。毕竟hr的邮件是昨天发的,有的人傻乎乎地在今天去了公司上班,有的人已经拿出全新的汇报流程了。
但我不是工作狂。
真的不是。
“昨天晚上大老板给我打了个电话。”他道,“利松对你寄予厚望。”
我眼皮一跳,说:“这件事要感谢乔瑟琳。我都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让她另眼相看。”
大老板之前果然没和老大说。我赶紧撇清,这可不是我主动去揽的工作。
老大的语气很轻松,好像在闲聊那样:“以你的水平完全可以更有自信。乔瑟琳很明智,你能赢得她的尊重,我一点都不意外。”
“谢谢你鲁德拉,我会在完成我的工作的情况下尽力做好大老板交待的任务。”我却一点也不敢放松。这两位都是我的上司,虽说老大与我亲近得多,但到底还是有上下之别,我大部分情况下讲话都会留个心眼,不像跟老黄那样肝胆相照。
“说到这里,”老大话锋一转,“你的工作内容常常很敏感,有时甚至是高度机密的。我对你的专业性总是很确信,我想,你一定也很注重这一点吧?”
这明显是话里有话了。我说:“当然。我很注重声誉。”
“当然了,我从来不怀疑那一点。只是作为部门头头,”他还是那种轻松的语调,“我感到有责任提醒你,并且在你感到困惑的时候提供帮助。”
我心中一凛,问:“你是建议我们应该多进行流程间的确认吗?”
他想知道事情的进展?
但老大极快地又打消了我的顾虑:“不,流程上来说,你是和大老板汇报的。我只是想让你知道,如果有需要的话,我很愿意为你提供参考。”
“那我要提前谢谢你。”我带着点笑意,说,“有你这样的头头总是让人安心。”
这应该是老大第一次敲打我。话说得是既客气又刺耳,稍微单纯点的,该被这样密集的夸奖与关心捧得飘起来了。
不知道是老大本人的意思,还是大老板授意的?
原本我觉得大老板不是那样的人。倒不是说他就真的“醉心商业”,我们公司的高管几乎都有咨询公司背景,大老板也不例外;但敲打凯文是一回事,这么对我却落了下乘,不像他的风格。
可平白无故的,老大怎么会和我说这些呢?难道他真担心我去和bcg进行什么违约的信息交易吗?还是说我顾虑太多,他只是单纯地希望为我提供后盾,怕我遇到为难的地方,却因为种种顾虑不愿去问他?
老大是内敛,不是单纯。这点差别我还是能够区分的。
他如果再问我第二次,兴许就是要“卡”一下的意思:从我这儿走的信息,发出前,要到他那儿过一遍。
这样一来我倒真有些为难。不过换了我在他那个位置上,也会这么做,至少动机是得到解释了。
这一周大家都在适应新的办公模式。跨区域的互联网企业嘛,隔着网线乃至时差办公都是常态,这种“适应”其实更多的是针对工作时长。
就像打高尔夫那天我与潘德小姐的无心玩笑那样,一旦在家工作,加班费就完全没着落了。老大恨不得把三周的工作量都划到一周来做,至于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当我凌晨一点半收到大老板的回复邮件的时候,我又感到释怀。
平衡点来想,至少小朋友们下班时,主管还在忙;主管开完会了,经理还在跟巴西搞座谈会;这边茶话会也收桌了,我跟老黄还在复盘;老大要一直忙到他的女儿再练琴就会被邻居投诉的时间,而大老板,则干脆工作到第二天。
换了去年的我,恐怕做梦也想不到一年最清闲的时候会加班到这种程度。
所以说科学技术才是第一生产力。《剩余价值学说史》里那些先驱,看见今时今日的情形,一定是要欣喜若狂,说不定会活过来又死回去的。
我睡不着,捏着手机,又不愿打开。屏幕时不时亮起来,大老板在群里吩咐了些什么。就是别的人还醒着当然也装作不醒,不然怎么地,还要一点半爬起来汇报工作啊?
我没惦记那些,文件也全都写完了,这周末我一定要装死。
我是真睡不着。
潘德小姐的最新消息还躺在聊天软件里,我没点开,这样她看不到已读回执,也就不会知道我还醒着。消息是她十一点发的,真奇怪,她是那样注意分寸的人,按理说不会在下班时间还给我发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