僧亲王把前前后后的思路理顺,弄清之后,苦笑数声,这条计策除非我军大获全胜,否则我僧格林沁将死无葬身之地。
不被长毛杀死,也要被哗变清兵整倒,退一万步讲,这两条都不会,兵败辱师之罪,我僧格林沁又怎能担当得起,即便圣上眷顾老臣,恕我死罪,我又有何面目苟且偷生而愧对蒙古铁骑,纵横天下的列祖列宗,惟有一死以谢圣上了。
僧格林沁把前因后果想清楚后,心下反倒坦然了,独坐着饮了杯浓茶,从腰间&ldo;呛啷啷!&rdo;抽出龙泉宝剑,一股凉意立刻沁入心脾,通体舒泰。僧亲王暗叹一声:
&ldo;宝剑呀宝剑,本王今已置于死地,若能绝境逢生,定让你饮林逆之血,如果一败涂地,本王这条命就交给你取去了。&rdo;
僧亲王正以手拂剑,浮想联翩,帐外忽然有人禀报,说大城县李贾村邓某人押粮求见。僧亲王&ldo;蹭棱棱&rdo;还剑入鞘,竖起了耳朵,他怀疑自己听错了,外面见无动静,又高声叫了一遍果然是&ldo;押粮求见&rdo;。僧亲王呆立当地,不知是喜是忧。
好半天,方稳住心神,让邓某人进来。
少顷,僧亲王看见一个吃得肥猪一般,遍体绸缎的人从帐外低首甸甸而入,口里还不停地嘟囔:
&ldo;小民邓天一拜见僧王爷!&rdo;
僧亲王一看就晓得这位是个富的流油、滑的要命的家伙。
不富不滑决不会不惜血本犒军。僧亲王让他掌起面来,邓天一依言抬头,僧亲王一看这位的面相,心中的厌恶又加重几分,只见这位三角眼,吊额眉,酒糟鼻子蛤蟆嘴,两只扇风耳还忽悠忽悠地晃着,僧亲王奇怪之极,心说咋会还有长这么丑的,这些玩意长一个就够难看得慌了,他还五官俱至如此。僧王爷沉吟半晌,给他赐座,邓天一谢坐之后,战战兢兢地往座上靠,一不小心差点摔了个马趴。僧王爷叫他莫慌。
平静下来说话,邓天一好不容易坐稳当,掏出一方手帕擦了擦汗,方才说话,一张口僧王爷就听出来了,敢情刚才没露出舌头,这会儿更全了,连舌头都比别短一截,说着话嘶嘶啦啦、含含糊糊,像是嘴里噙了根稻草似的。邓天一说:
&ldo;小民系大城县李贾村人,家里薄有地产,小民又曾在外跑过两年,因而有些积蓄。近日闻说王爷大兵驻此,小民倾家荡产,凑足细粮六千余石,粗粮三千余石,馍饼十万枚以备军需!&rdo;
僧亲王初始还有些漫不经心,以为这种敛财好手往往出奇的吝啬,能捐个百十石粮食聊解危急就是了。再说邓天一这面相实在让人不敢恭维,他打心眼里讨厌。此刻一听这位竟然用上了&ldo;倾家荡产&rdo;,狠狠心大出血捐了九千多石粮食,还有十万枚馍饼,腾就从坐椅上弹了起来,走上去眼中放光,对邓天一说:
&ldo;好!好!大好了!民均如卿!何愁长毛不亡!何愁长毛不亡,好!好!太好了!&rdo;
僧亲王哪里说着好,手上不自觉地猛拍邓天一的肩膀,僧亲王两膀一晃可是有几百斤力气了。激动之下,情不由已,拍得邓天一直抽凉气,不过他脸口还在嗬嗬地傻笑,一副诚惶诚恐、受宠若惊的样子。
僧亲王激动过后,又无话找话地问了些其他情况,诸如民间对大军剿贼的看法呀!邓天一家里情况呀!关于长毛他们有没有啥秘密情况呀!邓天一流着汗一一作答。都是些谨小慎微的阿谀吹捧之语。直到僧亲王问的找话都找不来了,方始停住,要邓天一仍回李贾村,待剿贼事成,他奏明皇上,定会赏给他一个七品金色顶戴。
这个邓天一不是别人,就是李贾村的那个邓财主,二孬他老爹。要说也该着邓财主时来运转,这家伙在外面风里雨里捣腾了许多年,深知权能生钱,权比钱厉害。年轻时候他就功过他老爹,那个老邓财主,甭指望花钱靠着人家的乌纱帽办事,要自己想方设法也搞一顶乌妙帽戴戴。再说了,钱砸进去再多也未必办得成事儿,只要有顶乌纱,钱是小菜一碟,到那时要啥有啥。无奈他老爹不开这门心思,只让白花花的银子迷住了心窍,整日里为非作歹,鱼肉满宴。幸亏没闹出大乱子,即便出点小问题可着钱往里一填,也是风平浪静,相安无事。等老爹一死,邓天一接了邓家的家业,邓家比他老爹在时更显得红火。邓天一钱也有了,吃穿不尽,地也不少,每年打的粮食堆成了小山,大小老婆成群结队,想咋享受咋享受,还有一个宝贝儿子,继承着邓家一脉香火,要说还缺东西,那就只缺一顶乌纱帽,这成了邓天一的心病,吃饱撑得没事干躺床上一闭眼就有一顶金灿灿的乌纱帽在他眼前乱晃。邓天一也曾花了不少钱运动地方官,结果更证明他跟他老爹说那句话。钱并不一定啥事都能办成,有钱能通神,有钱能使鬼推磨损,那都是戏言,那些地方官都是见钱就搂,遇事就推的吃货。邓天一无数次满怀希望地拿着钱出去,无数次骂着娘空着手回来,渐渐地也快把这个想法给绝灭了。忽然间,长毛和僧格林沁率领的清兵就在这儿对峙上了。你来我往打得热火朝天。邓天一预感到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就在心里琢磨上了,长毛都是跟财主作对的,成不了啥大气候,虽然他们现在说的好好的,一旦打了胜仗,翻脸不认人,拿来开刀的就是我们这一号的大户。所以还是得依靠朝廷这个靠山。不然,长毛要是完完全全地控制了局面,还能有我们好过的。那样的话,万贯家财也是得打个水漂,随水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