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打斗过程还没有县太爷念那张告示的时间长,这是小灵杰的感觉。似乎就那么一恍眼的工夫那几个天兵天将已经谈笑自若地擦了擦刀上的血迹合乘两匹马走了。两匹马是县太爷那帮人带过来的,拴在路边的树口,那些人走得太慌张,没来得及骑。
人去地段空,四五十具尸体呈各种姿势躺在刚才还观者如堵的空地上,血从每个人的身上或快或慢地往外流。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血腥味,刺鼻地难闻。
&ldo;或许这就是打仗的全部意思。&rdo;小灵杰走在回家的路上这么想,他们三个看完那幕打斗剧之后都感到又累又乏,而且还想呕吐,谁也打不起精神再往团练营地跑,况且那五个人就是骑着马往那个方向去的。如果没有猜错,又是一场厮杀。三个人于是调头往回走。进北城门的时候身后传来一阵喧闹,四头一看,几个混身是血的团练正挺着长矛往这儿跑,打头的脸上涂满了鲜血,殷红殷红地还在往下淋漓,衣裳前襟上红了一片。打头的手里举的长矛上挑着一颗人头,晃荡着看不清人脸。小灵杰心里猛往下一沉,他敢肯定那颗人头必定是那五个天兵天将中的一个,很奇怪,他希望那颗人头只要不是那个好看姑娘的,那四个人他都不在乎。他很奇怪仅仅半天时间自己怎么就变得如此铁石心肠,那可是蔡爷爷的人啊!他在心里一遍遍地告诉自己&ldo;蔡爷爷&rdo;三个字,他企图靠回忆蔡爷爷的音容笑貌来达到让自己激动起来的目的,然而不可能。他甚至觉得即便是挑着蔡爷爷的人头,他也不会产生以前的悲痛和热泪,他为自己的卑鄙想法感到耻辱。那一刻他似乎看到自己的脸红得像血,伸手一模,吓了他一跳,烧手地热。
团练越跑越近,到眼前仔细一看,挑着人头的那位竟然是狗柱他爹,这是狗柱最早认出来的,小灵杰的注意力集中在那个晃来晃去的人头上。谢天谢地,人头是那个姑娘叫的&ldo;杨头领&rdo;的,就是那个扮作商人的主犯,想必是他受伤太重,打斗中从马上摔下来被团练杀死的。小灵杰刚吁出了一口闷气,那边狗柱就叫起来了。
&ldo;爹!你还没死呀!我和我妈还想着你死了呢!&rdo;
小灵杰回头一看,脸上涂满鲜血那个人一只手仍擎着长矛,一只手已经把狗柱抱在怀里了。狗柱他爹显然没想到会在这儿碰到自己的儿子,高兴得不晓得怎么着才好,只是用头一个劲地顶儿子的腮帮。末了忽然就大怒起来:
&ldo;是那个狗日的咒你爹死,给爹说,看爹回去不把他撕成八块。你娘呢?还好吧?回去告诉你娘,就说我立了大功了,杀了一个长毛的大头头儿。哈哈!你们娘俩就等着跟我享福吧!&rdo;
后面跟着的几个团练等得极不耐烦,扯着狗柱他爹的衣裳催他走,狗柱一看爹还活着立刻就觉得很没劲。他爹话没说完他就也催着他爹走,说是他妈还在家里哭,他要赶快回去。
三个小家伙出城门顺着河边的小路往家走,暮色已然苍茫,冷风狂吹,不管你咋样儿裹紧衣裳总有一股子风能钻进去,刺骨的凉,小灵杰穿得衣裳稍薄了些,冻得直流清水鼻涕。然而他的一颗心却咋也平静不下来。
&ldo;难道这些就是打仗的全部意思。&rdo;小灵杰一路上就这个问题不知提问了自己多少遍,提问一遍他的烦躁就增多一些。
难道自己想得太多吗?他认为不是,打仗还轮不到他,但他却可能,应该说极大可能是打仗的受害者。不管那一方面的兵杀掉他都不会眨一下眼睛,像他这样的一个小孩子在谁眼里都是微不足道的。然而,至少,他认为应该从打仗的双方分出个对错,分出个好坏。以前他分得出,是由于蔡爷爷和鬼地那群清妖的缘故。现在他分不出,因为蔡爷爷在他心目中的高大形像被他亲眼目睹的血肉横飞的场面磨蚀去了许多。并不是由于天兵天将杀人如麻、杀人不眨眼引起了他的愤恨,谁都清楚,那种情况下不是你死就是我死,我不杀你你就会把我杀掉,谁都想着活下去,所以谁也不怪。小灵杰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突然间就把蔡爷爷弃之脑后。这一天工夫他觉得自己长大了不少,他觉得他已经亲身经历过了打仗,以后即使有一天他被那一方的兵杀死,临死之前他也决不会求饶,决不会埋怨,他会很平静地去死,他觉出以前自己的种种想法中有许多幼稚得可笑。想完这些他又掉入了那个思想的泥沼,打仗的目的是否就是为了死人,就是为了让许多活着的人失去亲人,流离失所,无家可归。他亲眼看见了四五十具死尸躺在地上的惨状,他想象不出蔡爷爷的故事里动不动都能折损的&ldo;千余人马&rdo;都躺在地上会是咋样一个场面。
只那些人流的血恐怕就能把李贾村所有人都淹死。他想质问老天爷,为啥人要打仗,为啥打仗死那么多人还是有人喜欢打仗,为啥……。天空中一片漆黑,老天爷不知正躺在哪个角落里偷笑,残酷地笑,他问了老天爷也不会回答。
回到家时候大约家里已经喝罢汤了,村子里静悄悄的,像是根本就没有活人。离村子还有小半里远时,周铁蛋就影影绰绰看见河滩上站着一个人。小灵杰和狗柱没他眼尖,等这二位看见有人时,周铁蛋已经对小灵杰叫了起来。
&ldo;头儿,那个人是你爹,他走过来了。&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