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车的下人转头朝车里低声禀说一句。
“嗯。”云轻舞挑起车窗上的帘子,透过不太拥挤的人群缝隙,正望向兴和酒楼门口,自然有看到云鸿戬的身影,还有那蜷缩在地,被打得鼻青眼肿,满身脏污的男童:“九公子是四房的庶子?”虽是问,然,她心里已基本有答案。
“回公子,九公子是四房的庶三子。”
那赶车的下人恭谨回道。
“走吧。”
确定心里的猜测无误,云轻舞放下车帘,也就在这瞬息之间,那蜷缩在地的男童,不期然地抬起头,竟望向她乘坐的马车,且与她的视线对了个正着。
“坚韧!一双很坚韧的眼眸!”
云轻舞心中叹道。
“云五公子,那今日之事就这么了了?”见云鸿戬已拿回珠子,崔掌柜堆着笑脸,忙小心翼翼地问。云鸿戬趾高气扬地斜睨他一眼:“你我之间的事是了了,但这小子和贵酒楼的事可还没了呢!”九弟?呸!他可没有做小贼的兄弟!
往地上啐了一口,云鸿戬阴声道:“拎他去贵酒楼后院,刷洗五百个盘子,来抵他用过的酒菜银钱吧!”
“不,不用了!”
崔掌柜陪着笑脸,连声拒绝。
再怎么不济,那男童也是太师府的九公子啊,他怎敢因为一顿酒菜,就让人做苦工?
“那可不行,就算他是我太师府的公子,也不能仗着家世,就在外面吃白食。”云鸿戬收起脸上的劣气,一脸严肃道:“我太师府从上到下最重规矩,万万不能因我九弟个人的行径,损了整个太师府的颜面。”
说完,他转向身后的小厮,冷声命令道:“将九公子带到酒楼后院,看着他洗完五百个盘子。”
“是。”
那小厮应声领命,上前就像老鹰抓小鸡一般,拎起男童便往兴和酒楼大厅走。
“云五公子,这万万不可啊,九公子是何等身份,怎能做那样的粗活!”崔掌柜边擦拭额上渗出的冷汗,边惊慌失措道。云鸿戬没搭理他,提步就往酒楼里面走,崔掌柜只好跟在他身后而入,口中战战兢兢续道:“就算要九公子以劳作抵他食用酒菜的银钱,也用不着洗五百个盘子啊!云五公子,您行行好,就别再难为小的了,成么?”
要是被云府四爷知道,自己的庶子因一顿酒菜,在他这酒楼洗了五百个盘子,他崔友贵和家人,还能过安生日子吗?
弄不好,这酒楼也甭想再开下去了!
崔掌柜心中惶恐不已,奈何云鸿戬坐在二楼一雅间内,喝着小酒依旧对他不予理睬。
洗盘子抵酒菜银钱?
他有那么闲吗?
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云鸿戬放下酒盏,食指轻叩桌面,淡淡道:“崔掌柜自顾忙去吧,等本公子的九弟洗完盘子,再过来与我知会一声便是。”不是很倔吗?不是很有骨气吗?不是不低头吗?那就别怪我这做哥哥的心狠,踩碎你那少得可怜的尊严!
崔掌柜还能说什么?听了他那话,自然只能闭上嘴,点头,哆嗦着退出雅间。他算是看出来了,此刻,他算是真正看出来了,五公子这是打着给一顿酒菜抵银钱的幌子,变相的在欺辱九公子呢!
而他,不过是跟着遭殃罢了。
云鸿戬点了不少菜,哪怕明知自个吃不了,却照旧点了满满一大桌,仿若这些菜都不用他掏银子似的。
还别说,这货就是打定主意白吃白喝,反正又不是第一次这么干。
天色渐晚,酒楼中的客人慢慢多了起来,生意也开始红火起来,崔掌柜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吩咐小二在大厅招呼客人,他则去了酒楼后院。
“九公子,您害得我好惨!”云鸿戬的小厮这会子坐在酒楼大厅,正享受着崔掌柜让小二端上的美酒佳肴呢,见在自己这只点了两个小菜草草填饱肚子,又要了一荤一素值不了几个钱的菜、欲打包带回家给母亲用的男童正蹲在地洗盘子,崔掌柜心里实在是五味杂陈,想训斥这孩子几句,又因身份之别,只能忍着,但就这么憋着,眼睁睁地等着祸事降临,他又难以做到不言不语,任事态发展下去。
于是,他走上前,将男童从地上拽起,道:“要是您说您是太师府的九公子,小的请您用一桌好的都不是个事,可您作何瞒着自个的身份,作何要拿那么个珠子来小的这赊账?瞧瞧,事情闹到云五公子都知道了,现在看着你在这受罪,实则,我这酒楼和我一家子人,怕都是没法再过安生日子了!”
男童蹲回地上继续洗盘子,没有说话,亦没有抬头。
兴和酒楼的生意忙到深夜,方才逐渐转淡,直至打烊。云鸿戬吃饱喝足,摇摇晃晃地从二楼走下来,看向站在一旁的小厮,和紧抿着嘴的男童,问道:“五百个盘子洗完了?”那小厮不等崔掌柜的出声,抢先道:“回公子,奴才有亲眼盯着,一个不差,九公子足足洗够了五百个。”
“嗯,很好,这才像是我太师府的公子。”云轻舞满意地点点头,然后看向崔掌柜:“来,拿上。”只见他从袖中掏出那颗珠子,塞到周身颤抖的崔掌柜手中:“找我八百两银子,快些!
”
“云五公子,这……”崔掌柜的脸哆嗦不停,这珠子即便再稀罕,可是从这光泽度,还有大小来看,哪值得了八百两银子?云五公子莫非是在讹人?是了,肯定是了,却冠冕堂皇地说找他八百两银子。
云鸿戬坐到小厮搬来的凳子生,揉着额头,道:“动作快些,本公子向来不喜占人便宜,用了贵酒楼的酒菜,就该付银子,可本公子今个出来没带钱袋,便用这珠子代付吧!”
“可这珠子……”
崔掌柜想说这珠子并不值八百两银子,奈何没等他道出后话,云鸿戬抬起头,笑了笑,可那笑容却带了些阴森之气:“你想说本公子讹你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