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阮氏竹弯腰挤出一个笑容,“妈妈在家?”小玲默不作声地抓住阮氏竹的手将他拉近房间里,而后重新关上门。五六平米的房间里到处都是垃圾和衣物,馊掉的食物的气味勉强被廉价香水掩盖住了,黎氏彩盘腿坐在床上,对着镜子黏好一只眼的假睫毛,瞥了一眼阮氏竹:“钱扔下,人可以滚了。”说完继续摆弄她的假睫毛。--------------------其实都是很可怜的宝宝,已经在尽力不让他们那么可怜了菠萝包在决定来到香港的前半年,阮氏竹经常和就在香港的黎氏彩通电话。黎氏彩在电话那头夸夸其谈,称赞香港便利的交通、先进的人文环境,说这里到处都充斥着金钱的气息以及赚钱谋生的机会,要阮氏竹和她一同在香港定居,不要死守在越南一潭死水般的生活。阮氏竹短暂地心动过一阵子,只因为黎氏彩透过电话念给他的和罗邱淇有关的新闻,但是后来又拒绝了,觉得没有必要,他死守的从来不是一潭死水。钱照样按时打给黎氏彩,小玲由她抚养,光靠她一个人上白班、赶夜班肯定是不够的,阮氏竹一个人在胡志明市,也不需要那么多钱。最后又来了香港。两个月前黎氏彩和他哭诉,钱包在巴士上被人偷了,贷记卡被盗刷,莫名欠下了很多债,她偿还不上,又不想被遣返回国,换了份洗浴中心女招待的工作,正躲在群租房里。阮氏竹表示他也没钱,还不起高额欠款,黎氏彩扯东扯西,眼见阮氏竹还不开窍,一着急就大喊了出来:“你把那块表卖了不就有钱了!再不行,跟你旧情人聚一聚,反正你也不是第一回了!”于是阮氏竹就来到了香港,不过没有立刻去找罗邱淇借钱,而是把偷偷藏了快五年的表送给了黎氏彩。“我想看看孩子。”阮氏竹犹豫再三,提出了在他看来不算过分的要求。“孩子不就在这,想看就看呗,”黎氏彩捂着嘴打哈欠,在床上堆着的衣物中挑挑拣拣,“没缺胳膊少腿,我亲女儿,我又不会害她。”最近一次的轮班后黎氏彩一直上的是十二个小时的夜班,夜班赚的油水多,小玲看着已经没有那么吓人了,阮氏竹静了静,说:“我的意思是,我想带她去我那里住一段时间。”黎氏彩穿鞋的动作顿住了,眉毛抬得很高,但因为眼线和眼影加重了阴影感,显得眼睛很大,一动不动地盯着阮氏竹的时候,阮氏竹开始为他说过的话而退缩。印象里的黎氏彩明明不是这样的。他第一次被黎氏彩的警察父亲询问是否愿意跟他回家、是否愿意多一个妹妹,当时都不是由衷地感到幸福。等到见到黎氏彩,黎氏彩拉住他的手又被他抗拒地甩掉、非但没有不高兴,反而捧出他心爱的竹编小马时,阮氏竹终于展露出友善的样子,告诉黎氏彩他也会用竹条编小马驹。时间过得很快。“几个意思?”黎氏彩迅速地穿好鞋,把女儿拽回自己身边,平视阮氏竹,问,“住多久?”过了一会儿,她拧眉补充道:“你不是去见罗邱淇了吗?罗邱淇叫你把孩子带过去的?”“不是。”阮氏竹本想问罗邱淇有什么必要上赶着掺和别人的事,结果黎氏彩松开小玲,往自己身上喷了一圈香水,很无所谓地说:“你要带就带走吧,她正好快到上学的年纪了,你顺便有空看看,有没有什么适合的幼稚园。”“好。”阮氏竹答应了,目送黎氏彩拎包出门,忽然想到了什么,追问道,“我那块表,你卖给了哪家?”黎氏彩闭口不谈:“不知道不知道,我出门了。别问了,烦死了。”“嘭”一声摔上门,高跟鞋踩在台阶上“咚咚咚咚”的声音愈来愈小。黎氏彩走后,屋子里安静了许多。阮氏竹握着小玲的手,蹲着拍她窄小的肩:“有没有想带走的衣服或者玩具,放进这个包里。”小玲又瘦又小,加上天色黑透了,阮氏竹将她抱进怀里,用背包半遮掩着,就这么混过保安进了俱乐部。公休日的缘故,宿舍楼的灯很少有亮着的,阮氏竹一路畅通无阻,阖上宿舍门时,发觉自己出了一身的汗。卧室里有两张床,另一张虽然不睡人,床品却是齐全的,阮氏竹让小玲先去洗澡,教会她如何使用淋浴和座便器,然后打开了冷气,调到一个舒适的温度。小玲平日很少出门,对陌生的环境有天生的恐惧与害怕,过了一遍水就出来了,裹着又大又厚的一块毛巾缩回阮氏竹身边,声音在颤抖:“daddy,有人发现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