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苏一诺是在加州读书时认识的。他是医学院学生,大她两届。当年他们学校中国人极少,严齐脑子一热选了节中国文化的选修课,结果课堂上除了一堆清朝的照片之外别无他物,倒让他认识了一个一直在最后一排打盹的中国妞。
他会注意到她纯属巧合——他喜欢坐在教室左后方的角落睡觉,而那妞喜欢坐在右后方。
起初严齐深情款款的目光总让苏一诺头皮发麻,以为他要来一场惊天地泣鬼神的追求大战。可后来发现他跟她讨论的话题都是什么“牛奶大泡泡香浴效果很好”、“吹风机一定要用带负离子的否则会伤头发”……她才恍然大悟:敢情人家是把她当好姐妹来着。
他们认识六年多,双方什么德行都知道。
苏一诺喝了口蓝莓汁,问:“说吧,有什么不痛快的说出来让我痛快痛快。”
严齐回敬了个白眼给她,最后还是忍不住倾诉欲,压低声音凑到她身前:“前几天一大早诊所里来了个神经病。”
苏一诺被呛得猛咳起来。
严医生话没停,絮絮叨叨地把某男进了诊所后牛哄哄的行径一一列举,说到某人体检前一脸嫌弃地不肯换上棉质病人服,他终于炸毛了。
“他居然还嫌脏啊,居然还嫌脏!有洁癖成这样的吗?有钱很了不起?!更可恨的是体检报告出来后,我打算给他解释,他还损我!”他顿了顿,学着顾言的口气阴阳怪气地说,“‘我看得懂上面的字。我是法律系毕业生,不是跑来找你戒毒的小明星!’”
苏一诺连忙拍拍他的手背:“哥们,冷静。”
“就没见过这么贱的人!”严齐又喝了一大口咖啡,苦得整个眉头都皱成了一团,他深呼吸了一次,“不过也总算有点好事。那男人说,可以考虑把他们公司员工的体检都安排在我这里。”
说到这儿,严齐终于换上了一张财迷心窍的脸,摸着下巴讪讪笑了笑:“一诺,你知不知道他是哪个公司的老总?”
她眼睛都没抬:“苹果?”
“No,no,no。”严齐摇了摇食指,“我给你缩小下范围,是国内珠宝界的大头……”
苏一诺心里咯噔一下。珠宝界耳熟能详的就那么几家,再结合他口中那男人似曾相识的性格……她突然间有了一种可怕的预感,抬起头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严齐被她看得心虚,老实交代:“是顾氏。”
看着她怔然的脸色,严齐搓了搓手,凑到她耳边低语道:“我跟你说,就顾氏一家带来的利润就抵得上原来全年……”
苏一诺打了个激灵。午宴后第二天,顾言就去了缅甸出差,一走五天,她差不多快把他忘到爪哇国去了。
如今细细一想,那天早上她和顾言为了严齐吵得天翻地覆,回头他就去了人家的诊所……她再想不明白就可以回炉重造了。
她搓了搓汗湿的左手,把杯子里的蓝莓汁一饮而尽。
“小齐子,我赌一个包子,这事没戏。”
她太了解顾言了。这厮就会满嘴跑火车,说到底脑子里只有利益。做了两年的已婚妇女,她不会傻到认为顾言能随随便便把一块馅饼交给她的“男性好友”。何况这个男性好友还压根不知道她的已婚身份。
“你就对我这么没信心?”严齐委屈极了。
苏一诺抬头直视着他,皮笑肉不笑:“我是对顾总没信心。”
严齐被她呛得哑口无言,过了好一会儿才愤愤然道:“我赌一片护舒宝,这事有戏!”
说完突然想起了什么,收起开玩笑的架势,正色道:“对了,他预约的时候还提到一件事,说是两年前在拉斯维加斯的案子——”
苏一诺的笑容凝固在了嘴角。
顾言向来深谙捉蛇拿七寸的道理,做什么事都能直指软肋。谁也不知道,拉斯维加斯的枪击案最终是他帮她洗清嫌疑的。就凭这一件事,她注定一辈子被他压制。
“严齐,我不想再提那件事。”她低下头淡淡地说。
严齐也知道自己说了不该说的,但别无选择,只能耸耸肩:“我只是想提醒你一下。顾言看上去不是善茬,你多少提防着点,能避则避。”
不是善茬——她两年前就知道了。
可她注定要和这个魔鬼纠缠一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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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苏一诺和严齐见面的咖啡馆出来,就是北江地产所在的办公楼。两人都没想到会在门口遇到陆景阳。
他似乎没看到他们,步履匆匆地走到柜台要了一杯拿铁。
苏一诺脑子里嗡一声炸开。
北江地产,北江地产。他竟然在北江地产。几天前那个午宴,想必是他的欢迎宴吧?
跟在顾言身边两年,她就算再不了解商界消息,也知道这样一个新起的公司不可能短短几年就一家独大。说努力就能成功简直是愚民教育。这世界上只有给了资源,才会有成功的可能。至于站在陆景阳身后的,也只有沈家了吧。他和沈萱当年的订婚……
“不去打个招呼吗?”严齐站在她身边,轻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