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庭玉目光滑过她纤细的身躯,单薄却日渐窈窕。春天的时候还是一团孩子似的稚气,现在已经有些一点女人模糊的影子。
她总是穿着暗沉破旧的衣裳,站在一群穿着打扮朴素却得体的年轻姑娘里头,渺小而又普通,沉默的时候像灰扑扑的影子,不惹人注意。跟那些城市里来的女知青比起来,宛如两个世界的人。
年轻女孩爱打扮、爱做新衣服,她不爱。
谢庭玉也没见过叶青水穿过一套合身的衣服,她总是穿着要么宽敞肥大、要么逼仄短小的旧衣服。她跟谢庭玉认得的女孩子都不一样,丑也丑得有点可爱。谢庭玉想不到她穿漂亮衣服的模样。
他说:“那就留着不干活的时候穿,你总得有件压箱底的衣服,留着下次登报纸的时候穿。水丫换上看看合适不合适?”
叶青水不生气了,算他还有点良心。
但她却没有依谢庭玉的话试衣服,她接过了布料说:“谢谢你的心意,不过我穿不上这种款式的衣服,明天进城我把它退了再扯块布,我自己做衣服。你妹妹喜欢什么样的衣服?”
谢庭玉想着叶青水就算不喜欢也应该会高兴,但万万没料到她要退衣服,还错以为这些料子是给冬梅买的。
谢庭玉嘴角泛起的笑容逐渐消失,他语气淡淡地说:“我不知道。”
“百货商店的衣服是不能退的。”
叶青水没有回他,只是笑了笑,他这种阔绰人恐怕是没有豁下脸退货的经历。
这年头商场里的成衣是很少的,没有像后世那样有各种型号可以选择。老百姓大多是扯了布找裁缝做的,只有那些着急结婚的新人才会舍得买成衣。于是退换货也是不可避免的,这一身的布票得攒个大半年才攒得出来,谁舍得糟蹋。
叶青水不跟他争辩,她把布抱去桌边,找了把剪刀。
她见过谢冬梅,那是个典型的首都姑娘,在这种朴素成风的年头,就算是穿学生装的黑裙子也穿得很潮,过了几年人民的审美解禁了,穿得靓丽光鲜,在那个圈子也是顶顶俏丽的小姑娘。
叶青水操着剪刀认真地裁了起来,也不用粉笔划来划去,她把布反反复复比划一会,直接下了刀子。
上辈子叶青水走出大山的时候,去发达城市进了纺织工厂干过几年,有时候累得闭上眼睛还能做衣服。
谢庭玉看着她去了桌边手上操着剪刀,咔嚓咔嚓地剪了起来。窗子的阳光注入,她弯下了腰身,两根辫子也调皮地掉了下来,辫子上细碎的绒毛软趴趴地垂着,映着日头仿佛缀着流光似的,暖暖的发亮,调皮又静美。
叶青水的指尖被光照得发白,如葱纤细。朴素破旧的衣服在这一刻,也变得意外地顺眼。
谢庭玉看着她安静的样子,心里的不高兴奇迹般地渐渐消了,这女人可真是笨得要命。前段时间他建议过她要扯布做一身衣服,她还能拐着弯想到谢冬梅身上去。
谢庭玉自嘲地说:“水丫,你可得好好做,做好看一些。”
“否则妹妹可不要。”
“她也就跟你差不多身形,你按你的身形做胖一点,腰细一点,胸……做大一点吧。可别做商场摆的那种衣服,那些不好看。”
叶青水听了想把剪刀戳他脸上,真是一堆要求,他给钱了吗?
不过叶青水仍是细致地做了下去,她做了一套学生日常装,棉布做了上衣,掐腰设计;绸布用来做及膝的黑长裙,裙子微微折起。
用针线在领子上描朵素净的花,深浅的白线在阳光下能反射出不同的光。
谢庭玉看着看着,忽然就有点期待看她穿这套衣服的模样。
……
屋外的何芳,听完谢庭玉打发一样的回答,脸一阵青一阵白地离开了。
那个男知青摸摸鼻子说:“本来我有件事要跟谢同志提一提,今天不合适,改天再来。”
他悻悻地道:“还以为谢同志养伤日子难熬,但看样子他的日子过得还算不错,挺开心的。”
没想到谢知青谈起对象来是这么大胆奔放的,有些颠覆了他心里对谢庭玉的认识。不过谢知青的口味挺独特的,不爱俊俏优雅的姑娘,偏爱农村土气的姑娘。
让人大开眼界,也让人有些瞧不起。
男知青之前听了流言还当谢庭玉是着了村里女人的道被缠上的,看这样子根本就不是嘛!
何芳没有搭话,目光流转,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事情。
回到宿舍后,孙玲玉把信给何芳,催她去帮忙寄。
整个知青点传阅了一轮的报纸零零散散地回到孙玲玉的手上,她翻了翻发现缺了几页,关于叶青水那一页的报道也不见了。
加上这两天竟然没听到一点关于这篇报道的事情,孙玲玉不知是该松一口气好、还是该皱起眉头,心思复杂极了。她头一次发现知青点竟然有这种……
知青点讨论了好几天的叶青水,孙玲玉也没有再参与了,她灰溜溜地像夹着尾巴捧着书看。
不过女人们的讨论逐渐向一种可能靠拢:“这回可能真的是谢知青帮叶青水的。”
这样的判断很站得住脚,分析都有了:“她连初中都没念,没学过物理,电场这种更是不用说一窍不通了。找水仪还有电路呢,电路板这种东西大学生都不一定会弄,要有多年经验的人才能做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