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来的是周十二,手中捧着一套红衣,身后跟着个侍女,手里捧着面巾和水盆,那水盆居然是金灿灿的,竟是纯金打造。侍女眼皮也不敢抬一下,将水盆和面巾规规矩矩放好,退到门外等候。周十二将手中一套红衣放在床边,垂手道:&ldo;莫姑娘已经派田七去宫中报信,说殿下今日不能上朝,待批的折子辰时会带回府来。&rdo;
折子!李越有些头疼,唔了一声表示听到,低头撩水洗脸。周十二待他洗完,将衣裳展开,看样子是想服侍他更衣。李越觉得头更疼了,轻咳一声,转过身去淡淡道:&ldo;将衣服放下吧,我自己会穿。&rdo;
周十二虽放下了衣裳,却未退出去,只静静立在一边。李越虽觉有些别扭,但从前在特种兵营中,兄弟们之间有时也是裸裎相对,略一迟疑,便大大方方脱下睡袍换上衣裳,但内衣尚容易穿上,这外衣繁复精细,一时居然不知从何穿起,手上稍一用力,嘶地一声竟撕破了。李越暗叫不妙,索性叹了口气,将衣裳向床上一扔,顺势坐了下来。
周十二不明所以,惶然道:&ldo;殿下不喜欢这件衣裳么?属下这就去换。&rdo;
李越心想你再换一件来我仍然是不会穿,皱眉道:&ldo;不要这些花哨的衣裳,取件简单的来。&rdo;周十二应了一声退出去,片刻进来,手中又托了一套衣裳,颜色亦是红色,式样倒是简雅了些。李越这次也不敢再客气,径直伸开双臂让周十二为自己着衣,眼睛却仔细瞧着他着衣的次序,心中暗记,口中淡淡道:&ldo;十二,你随在本王身边多久了?&rdo;
周十二单膝跪地为他系上衣带,答道:&ldo;回殿下,十二跟随殿下时间尚短,今日方是两年三个月整。&rdo;
李越哦了一声,道:&ldo;那田七跟随本王多久了?&rdo;
周十二道:&ldo;七哥随殿下时间长久,有四年多了。&rdo;说到这里忽然有些惊慌,&ldo;十二可是做错了什么……&rdo;
李越暗暗叹气。他只是想借着谈话打探些消息,不想周十二对他似乎甚为畏惧,才不过问他几句,就想到自己做错了事上。眼看他面色竟真的变了,李越暗叹这位王爷生前不知是怎生厉害的主儿,淡淡道:&ldo;你慌什么,本王又没说什么,只是觉得你们跟随本王也甚是辛苦,想起前事,不由想问两句。&rdo;
周十二舒了口气,低声道:&ldo;多谢殿下。这是属下份内之事,也说不上辛苦。倒是想起从前的事……说来十二跟随殿下时间不久,从前的苦日子也没过几天,如今能平安随在殿下身边,比起阵亡的那些哥哥们,已经是大幸了。&rdo;
李越听他声音微微哽咽,显是动了真情,不由仔细打量了他几眼。昨夜匆忙之中,又有田七站在前面挡着,倒没看清他模样。此刻细细打量,年纪竟是甚轻,长相端正中带着三分英气,入眼虽不俊美,却甚是耐看。他跪在脚边,自上面看去,恰可看到颈后一道刀疤,直伸入衣领之中。李越伸手在那伤疤上轻轻摩挲,道:&ldo;天阴之时想必还会作痛吧?&rdo;
周十二身体紧绷,微微颤抖,勉强镇定着道:&ldo;也没什么……&rdo;声音却有了几分零乱。
李越收回手,淡淡道:&ldo;你的本名,大约也很久不用了吧?&rdo;这话却是试探着来的。
周十二垂头道:&ldo;是。自从跟随了殿下,属下便只是周十二。&rdo;
李越轻轻嘘了口气:&ldo;你的本名,本王都要忘记了。&rdo;
周十二此时已平静下来,为他着了靴袜,立起身来:&ldo;十二本名周醒,这名字两年多不用,自己也要忘记了。&rdo;
李越暗想真是不轻容易,说了半天好歹问出一个名字来,正想着如何再问出点消息来,忽听脚步声中夹着环珮之声顺回廊而来,在门外停住。李越只得停下,道:&ldo;是莫愁么?&rdo;
果然莫愁跨进门来,姗姗行礼道:&ldo;王爷,太平侯来了。&rdo;
李越怔了一怔。他托病不去上朝,便是因为对一切情况都不熟悉,避免与人来往。没想到偏偏有人找上门来。他自然不知这太平侯是圆是扁,只得眉头一皱,沉声道:&ldo;谁?&rdo;
莫愁道:&ldo;是太平侯王皙阳,已经在厅上等着了。&rdo;
第3章局势不明
李越在心里重重一叹:&ldo;带路。&rdo;只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不过一个区区太平侯,有什么可怕!
去前厅需穿过花园,白天里看起来这花园果然富丽堂皇,虽然看时节应该是秋天,依然花木繁盛,只是太过安静,终未免有些寂寥之感。花园中的小路均是汉白玉凿成大小不一的卵石形状铺就,石间并无青苔,看来这花园建成时间并不长。园中花木李越虽不大认得,单看那花开如盘,也猜得出必是名品,不由再次暗叹这王爷果然富贵。
前厅也不太远,李越远远已看到湘帘之内隐约一个修长人影立在厅中。莫愁打起帘子,那人倏地回过头来,微微一笑:&ldo;殿下安好?&rdo;
李越微微一怔。本以为这个什么太平侯年纪必定不小,说不定还是个白发盈颠的老头,却没想到居然是个年轻男子,相貌亦不十分出众,却生了一对桃花眼,这一笑眼波斜飞,嘴上问的本是正经话,眉梢眼角却全是邪媚之气。
太平侯见李越不答,也不着恼,反而又是轻轻一笑:&ldo;听说殿下身体不适,今日不能早朝,皙阳心里记挂,特来探望。不过看殿下的样子,不像是身体不适,该不是昨夜辛苦了吧?&rdo;
李越真有些瞠目结舌。自他在那张床上醒过来,举凡清平田七等人无不对他畏之如虎,便是莫愁,虽然敢于直言,终不免心怀敬惧之情,如今这个年纪轻轻的太平侯,居然敢在自己府上出言调戏于他,当真是大胆之极!此人究竟是什么来头?心念电转,面上却是水波不兴,淡淡哼了一声,径自坐下,端起早放好的茶杯,以杯盖撇了撇茶沫,冷冷道:&ldo;太平侯好兴致啊,一早跑到本王府上来说这些闲话。&rdo;他虽然摸不清这太平侯的底细,但看田七等人对他如此畏惧,这具身体的原主人身份又是摄政王,想来冷淡一些也不致有错。
太平侯见他冷淡,隐了笑容,轻叹一声:&ldo;殿下说得对,皙阳一个质子,每天有什么事情可做,只好来说说闲话,能给殿下解解闷也是好的。&rdo;
他这一收起笑容,桃花眼里微带湿意,转眼便是楚楚可怜,与方才的妩媚截然相反。李越虽然明知他多半是在演戏,但听他居然是个质子,也不由升起几分同情。但是同情归同情,他可不敢接这个话柄,有道是言多必失。当下放下茶杯淡淡道:&ldo;有什么事就说。本王身体不适,还要休息。&rdo;
王皙阳笑笑,很识相地不再废话,伸手将摆在桌上的盒子打开:&ldo;皙阳家乡的一点土产,东平来使送的,请殿下赏脸收了。&rdo;
李越看看盒中乃是十二枚金灿灿似橘非橘,似柑非柑的果子,清香扑鼻,连着的枝叶还是青绿之色,倒是十分可爱,遂点了点头示意莫愁收好,道:&ldo;多谢太平侯。&rdo;
王皙阳见他收了,似乎很是欣喜,也不再多说,告辞而去。李越也只让周十二代送,自己仍然坐着喝茶,抬头见只莫愁秀眉紧蹙,不由停了手道:&ldo;怎么了?&rdo;
莫愁蹙眉道:&ldo;王爷怎么收了太平侯的东西?以前他送来价值连城的礼品王爷也不曾正眼看过,今日怎么收了他的东西?&rdo;
李越暗叫不妙,脸上却是一派若无其事的表情:&ldo;不过几枚果子,收了也没有什么,若是次次不收,未免也太让他过不去。&rdo;
莫愁低头思忖片刻,道:&ldo;王爷说的也是。只是太平侯自入京城来就一直想方设法讨好王爷,其中用意谁人不知?王爷这次收了他的东西,只怕朝野上下不免议论纷纷。&rdo;
李越暗暗叹气。太平侯讨好王爷的用意已是司马昭之心,偏偏他这个&ldo;王爷&rdo;不知,岂不可笑。如此一想,也没了喝茶的兴致。莫愁在旁察颜观色,道:&ldo;王爷可要用早膳?田七只怕到辰时方得回来。&rdo;
李越想起田七是入宫去取那一堆等着他批示的折子去了,不由头又大了三分,半点食欲也没有了。虽然端上来的膳食甚是精致,却也是味同嚼蜡。胡乱填饱了肚子,想起自己根本不知书房在何处,轻咳了一声,敲敲桌上茶杯道:&ldo;把茶送到书房去,我想自己静一会。&rdo;
莫愁答应一声,周十二上前端了茶壶茶杯便走。李越不远不近吊在后面,跟着七弯八绕,不由暗自庆幸找了个带路的,否则自己还不知走到了哪里去。
书房极为宽大,迎面墙上便是一张巨大的地图,以李越看来实在不能与以前手中那些标准的军用地图相比,但画得倒也仔细。地图以红绿黄三色划分成三部分,标志着河流山川,写满了蝇头小字。李越仔细看了看,似乎与自己那个时代的繁体字颇有相似之处,虽然不尽相同,却也能猜出十之八九。中间最大的一块黄色区域标着&ldo;中元&rdo;二字,上边绿色区域是&ldo;北骁&rdo;,下面窄长一段红色区域弯弯曲曲,中间一块颜色深红,两个遒劲墨字:南祁;左右两边颜色较浅,一边标着&ldo;东平&rdo;,一边标着&ldo;西定&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