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上,是达威利家族对近期人类军队的表现所做的分析报告,可以看出近期人类王国的动荡局势已经从王城扩散到一线城市,直接连通村庄和城市的商队在物资的运输上也受到了不小的影响。”
自我落座之后,达威利家主侃侃而谈起人类那边的情况。在我来之前他们应该聊的也是这个,现在重新回归了话题。
恶魔也会帮人类分析局势吗,还是经商上的,明明魔界自己根本没有鼓励过这方面的发展。
“也就是说,达威利家族最近的绩效不佳是人类的问题?”萨索家主突然发声,语气里有几分挑衅。
“不错,人类军队的战斗意志下降是事实,但同时他们的装备配置也不如之前。打个比方,一张分值九十分的试卷,即便再优秀也没办法拿一百分吧。”达威利家主对萨索家主的发难应对从容,或许这种局面并不是第一次出现。
“如果连达威利家族都无法应变,魔界的其他家族也会很难办吧。”萨索家主的目光扫过在座所有恶魔,最后停留在我这边,“只是我们也就算了,如果影响了魔王陛下,怕是很难让达威利一族的价值有所体现啊。”
干嘛突然cue我,黑塔家族的这家伙不会是跟我递眼色让我训达威利几句吧,我跟他很熟吗?
要说跟黑塔家族的交情,不过是两天前他们把女仆长还给我了而已,而且收容和审问的钱我可一分都没少掏,现在跟我攀感情,脸得有多大啊。
我没有立刻反应,达威利家主倒是向我请罪了:“非常抱歉,魔王陛下,我办事不力,有损魔族荣誉,请您降下惩罚。”
所有的恶魔都望向我,本来应该压力剧增的场面却突然让我意识到一件事。他们都不再说话后把决定权交给我,这不就是辩论赛正方反方轮流发言,或者原告被告陈述,最后交给裁判和法官落槌嘛。如果我不在,那就应该是少数服从多数了。
想明白这点,我突然就觉得审议会还挺有意思的。
“暂不予追究。”我大手一挥,继而又补充道,“达威利明日将人类方面的报告连同日表一起上呈,我看过之后再做进一步判断。”
“谢陛下。”达威利家主和萨索家主都没有想胡搅蛮缠改变我的决定,非常识相地都坐下了。都是活了几百年的恶魔,知道眼下再争论毫无益处,这点审时度势的能力还是有的。
“……接下来是伽门列家族的议题。”原来公爵在审议会里的作用是“报幕”,不过也算是半个组织者,这位置交给身为公爵的恶魔是对他地位的承认和尊重。
“是。”伽门列家主站了起来,依旧带着他那副墨镜,“关于帕克里希家族推诿处理劣等恶魔责任一事,由我向各位总结说明。”
这两个家族还在闹呢,看来我拨的那笔款还满足不了伽门列啊。我的余光扫过在场其他恶魔,却从几个恶魔的脸上看见了无奈和厌倦的情绪。
看来他们也不是第一次听说这个情况,那伽门列岂不是早在明面上跟帕克里希闹掰了。
因为伽门列之前的申请里写的情况就相对详细,我已经很清楚他们这边的想法和诉求了。今日再听一遍,我又理解了在场其他恶魔的反应。这宛如祥林嫂的絮叨,要是每次会议都来一通估计是个恶魔都得烦。
等轮到帕克里希发言,我稍微集中了涣散得差不多的精神,看向那个个子不高但气势上丝毫不软弱的帕克里希家主。
“首先,帕克里希家族不认为处理劣等恶魔是帕克里希家族的职责。”帕克里希家主的声音听着很符合他的脸,但语气严谨得像个老学究,“帕克里希家族负责魔界公共场合的治安,驱逐无法支付保护费和公共设施使用费的恶魔是帕克里希家族份内职责,至于被驱逐的恶魔的去处不属于帕克里希家族的职责范围。”
“其次,伽门列家族指控帕克里希家族怂恿劣等恶魔骚扰伽门列家族一项不实。病痛不是任何恶魔逃避付费的理由,此观点并非仅针对劣等恶魔的警告,而是基于劣等恶魔以病痛为借口试图动摇帕克里希家族履行职责的原则这一事实作出的回应,更不是伽门列家族认为的‘被针对’的佐证。”
“最后,希望伽门列家族能够正视现实,明辨所接收到的信息是否属实,而非单方面听取和采纳的一面之词。”
本来软站边伽门列的我可以说是被帕克里希这一通发言给打动了,即便他最后一句话好像也在内涵我。
我的确是只听了伽门列那边的说法,看似客观描述实际上也有诱导我去将帕克里希想象成一个不愿承担责任的滑头。
再加上伽门列递上申请的时间是我尝试处理政务的第一天,不能排除他想趁我什么都不懂时为我灌输先入为主的偏见的可能。想到这里,我对伽门列家主的印象就差了几分。
“伽门列侯爵,我批的补助资金没有满足你的需求吗?”我直接对话伽门列家主。
“魔王陛下,您不应该为帕克里希家族的错误买单。”伽门列家主又试图诱导我,这就让我有点不爽了。
“够,或者不够。”我冷着脸重复了我的问题。
这下不仅伽门列家主愣住,在场的恶魔看我的表情都微微有了变化。
女仆长虽然逆天,但此刻不得不感谢她给我上的那一课,让我意识到恶魔的普遍想法。虽然“仁慈”“善良”“温柔”对恶魔来说并不是绝对的恶性评价,但这些人类方的优秀品质往往在恶魔眼中意味着软弱可欺。恶魔没有道德,因为有底线就会被拿捏、被利用,相对的有人性性格特征的恶魔也具有这个弱点。
我这个又调解矛盾又拨款的魔王在他们眼里未必良善,反而可能是一个容易被洗脑的软脚虾。
而此时,我强硬的态度宣告了我的立场:我不是两边都帮的和事佬,而是两边都不在意的独裁者。在我眼里这不是调解双方的问题,而是我一对一地在评价独立的两方。
这就是帝王之术里的制衡吧,生命大和谐并不一定是社会的和平,利用矛盾达成平衡才可以让世界达到相对的稳定。
在一众恶魔大气不敢出之时,我突然就开悟了世界和平之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