漕台衙门院落重重叠叠,怎么也走不到头。
黄葭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四下,心底泛起疑惑,走过了三道门,却只见得几个书办,一个着官服的人都没有。
杨育宽更是疑惑不解,他那些同僚都去了何处?
过了第五重门,天光熹微,迎面走来一人,官服上绣着的虎豹凶气逼人。
黄葭瞥了他一眼,四品武官,又是卫所的人?
她猜得不错,此人正是现任淮安卫指挥佥事李约。
杨育宽见了他,连忙低头作揖,“李兄。”
卫指挥佥事,不过比工部侍中大了一级,杨侍中礼数周全,如此客气,李佥事却阴沉着脸,从他身边走过。
感觉到这二人微妙的氛围,黄葭撇过脸,只看着外面蒙蒙细雨,今日见不见得到那位漕台她不关心,只要能早点吃晚饭就成。
细雨丝丝入扣,李约瞥见了杨侍中后面那道身影,脚步忽而一顿。
他回过头,依旧沉着脸看向杨育宽,声音没有一丝波澜,“漕台在清辉堂议事,再过半个时辰,你带人过去。”
杨育宽应了一声,佝着背,头低得更低了。
雨渐渐停了,天空灰暗中带着烟云,浮起点点星子,像是被水洗过一样。
这顿晚饭吃得潦草,一碟子芦蒿炒豆腐干,一碗汤,一大碗饭。
杨育宽煨了一壶茶,吃得缓慢。
豆腐干里放了大把辣椒,辣得舌头发麻,黄葭只倒了汤,匆匆吃罢。
暮色沉沉,部院的人大都放衙走了,长长的游廊下,只有将死的秋蝉还在作响,两人一路走过去,冷冷清清。
到了清辉堂外,堂屋里明亮的光照得人眼前一晃,像是揭开了一层黑雾。
嘈杂的人声喧嚣而起,在静谧处待久了的耳朵为之一鸣。
明窗上映着十几个婆娑人影,晃动着。
走上台阶,听得堂屋里两个声音此起彼伏,一个中气十足,一个平和淡然。
杨育宽一耳朵便听出来,那是按察使陈敬猷与参将林湘坡的声音。
“我便是想不明白,漕粮入库都是登记在册的,怎么这么明明白白的事,如今反倒说不清了!”
“江朝宗恐怕是早有准备,要不然也不会等咱们的船一走,就把账册弄齐全。原以为这次是卖了延平知府一个面子,没想到是被浙江那边钻了空子,只怕这件事情也不会那么巧,如今听起来,倒像是延平知府与江朝宗下的连环套。”
“是不是下套,现如今也说不清楚了,但是这三百石的漕粮,不能就这样让他糊弄过去!黄河汛期就要到了,筹措不到粮食,别说湖广,就连江北也会大片大片地死人!”
“汛期还远,近在眼前的是顺天府那里,总得给个交代吧。”
两人一句接一句,杨育宽已经听明白了个大概,先前他与胡宝生听鲍冕的话,把停在浙江的漕船移去堵河口,只是现在浙江巡抚江朝宗却以此为契机,不知使了什么手段将征粮之事搪塞了过去。
六省漕粮纳征是漕台衙门的头等大事,本该在秋末完工,今年已经到了初冬。
虽说,历来各省拖欠漕粮已是常事,总要一个一个地去催缴,但多少也能有六成征收回来,不想到了今年,他们竟是一毛不拔了。
杨育宽望着廊外,深深叹息,天色幽暗下,唯见他面容黯然。
黄葭斜倚红漆廊柱,拨开一朵秋海棠的花瓣,眼前一片猩红。
纳征的事听着就糟心,当今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