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煌激动的情绪因为谢陵这句话冷静下来,他坐直身体,又把两只手相互插|进袖子里,一直腿搭在矮榻边缘。天际的晚霞彻底消散,暮色笼罩天地,琅煌背着光,神色有些模糊。他没有参与狩天计划,但他是知情者,旁观者。他沉默了好一会儿,谢陵才听见他的声音:“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谢陵不解地啊了一声,琅煌抬头看着他,没好气道:“跟你说了,你还不是胳膊肘往外拐,狼大不中留。”谢陵轻哼一声:“我又不是你养大的,你爱说不说,不说拉倒,我还不稀罕听。”琅煌被哽了一下,谢陵算得上是被陆行渊养大的,确实和他关系不大。可这一比较就让他有点微妙的不爽,他现在才是谢陵的看护人,还能被陆行渊比下去?“你不想听,我偏要你听,你给我把耳朵竖起来听好了……”琅煌让谢陵仔细听,把狩天计划的核心抖了出来。谢陵瞳孔骤缩,这个答案完全出人意料。琅煌啧了一声,道:“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没参与吗?这根本就不可能,陆晚夜要有这玩意儿,还会跟我们在这里拉扯吗?他早开天辟地,带着魔族销声匿迹,保准顾诀把整个大陆翻过来,也找不到他一根头发丝。”谢陵还没有从震惊中回神,这种事不会空穴来风,一定是有迹可循,他需要问一问陆行渊才能下定论。魔族的事务没个天都不敢说上手,陆行渊埋头苦干了好几天,总算把眼下需要解决的问题一一给出解决方案,一并交给梅洛雪。梅洛雪翻翻看看,说了句不错,就催他回来休息。他要闭关的事梅洛雪已经知会下去,玄弋也短暂地搬出,不会有人来打搅他。在进小世界之前,陆行渊决定先见谢陵,他不确定小世界内入梦有没有这样的效果,提前给谢陵打声招呼,他也安心一些。谢陵对梦境的控制逐渐成熟,陆行渊进入的场景还是他在妖族的风雪无边楼。楼外风景优美,只是临近黄昏。谢陵坐在外面的回廊上,听见声响抬头看过来,透过珠帘轻纱,陆行渊的身影逐渐清晰。入梦的时间不可控,谢陵已经等了好几次,所幸今日陆行渊没有让他失望。陆行渊站在珠帘后面,和谢陵对视了一眼,低声笑道:“你知道我要来?”谢陵垂耳道:“左右是梦境,我多等几次,总会看见师尊。”相隔甚远,虽然梦境相通,但消息不相通,见面其实有一点运气的成分在里面。陆行渊抬手掀起珠帘走出房间,楼外晚霞满天,艳色无边。“我今天来是有事要和你说。”陆行渊在谢陵身边坐下,这一次克制而守礼,没有任何出格的地方。除了视线扫过谢陵的耳朵,和垂在一旁的狼尾,蓬松的毛发看上去很好揉的样子。谢陵收了收自己的尾巴,道:“巧了,我也有。不过我不急,师尊先说。”陆行渊见状又想揉他的耳朵,但他忍下来了,道:“我继承魔君时有意外之喜,准备闭关一段时间。”说着他想到刚才谢陵说一直在等他,又道:“闭关期间,什么状况都有可能,我没办法给你一个准信。不如七日为期,子时为限,如果我没来,你就别等了。”闭关是件好事,正好琅煌给谢陵安排了新的训练,他也要忙起来,不能日日入梦。“七天一循环,时间不长不短,也好。”谢陵道:“如果师尊不能入梦,便是我来不了。”陆行渊心念一动,道:“你在妖族万事小心,有什么事别闷在心头,我不会让你白受委屈。”谢陵闻言,展颜一笑,狼尾巴轻轻摇晃。他在妖族足以自保,但既然陆行渊都这样说了,是时候准备一个小本本,方才好一一还回去。陆行渊手指轻捻,掩唇轻咳一声,视线从谢陵身上移开。他的目光转向天际,道:“这是你在妖族生活的地方吗?”谢陵点头,琅煌的风月无边楼,也算是妖族的一个特殊之地。穷尽楼台之美,尽显山水之乐。陆行渊环顾四下,大概判断出谢陵处境不错,心宽不少。谢陵朝着他的方向挪了挪,靠近他道:“师尊,你还记得无尘说过的狩天计划吗?”陆行渊道:“记得,怎么突然提起这个?”“我也是今日才知道,狩天计划真正的目标是东皇钟!”上古神器东皇钟,传闻为始祖所造,内有乾坤,可以开辟天地,自成一界。上古时期,三族为了抢夺此物大打出手,关系一度恶化。而随着上古消亡,这极具特殊性的东皇钟消失无踪,再也没有人见过。如今天下大道不全,灵气减少,飞升无路,若是真的有东皇钟,确实可以另辟蹊径,以求生路。但就像琅煌所言,陆晚夜要是真的有这东西,他完全可以带着魔族进入东皇钟避难,而不是将计就计,利用战争补充荒域的灵气,让族人在此休养生息。东皇钟之祸疑点重重,到了此刻,陆行渊才惊觉自己对此一无所知。他虽活了一世,却困在天衍宗的棋盘上,一步步走向灭亡,不知魔族所在,不知狩天计划全貌。他眼前所见的天地,只是广袤无垠下的冰山一角。即便他设计让谢陵走出棋局,给自己铺了后路,也因为谢陵自戕,一切回到原点。那座山崖,不仅是谢陵人生的转折点,更是一切事情的转折点。他们向死而生,开启了截然不同的故事轨迹。狩天计划浮出水面,魔族再见天日,和这件事有关的人陆续登场,一场前世没有经历过的迷局,浮现在陆行渊眼前。他始终不明白,顾诀是如何断定东皇钟在陆晚夜手上?难道是因为那块蕴含小世界的长命锁?陆行渊的心里充满了疑惑,这些问题只有陆晚夜能给他答案。“你今天怎么魂不守舍?你这个样子可不利于融魂。”小世界内,陆行渊因为东皇钟一连走神多次,这让给他讲解雷池状况的陆晚夜忍不住侧目。这些天以来,他还没有见过陆行渊这个样子,关切道:“可是发生了什么事?”眼下是陆行渊去融魂的关键时刻,一点差池都会让局面瞬息万变,陆晚夜不敢拿他的安危去赌。如果陆行渊不能调整好状态,他会把这件事往后推。陆行渊轻揉额角,看着陆晚夜欲言又止。他这个样子要说没事,狗都不信。陆晚夜见状道:“你我父子之间,难道还有什么不能说的话?”陆行渊叹了口气,道:“不是我不想说,是我知道我就算问了,爹也不会告诉我答案。与其这样,还不如不问,也省得你听了为难。”陆行渊回到魔族的时间也不短了,他在小世界进进出出,如果陆晚夜真的想要他知道,根本就不会瞒着他。他之前心里就有所怀疑,此刻便顺着这个思路走。如果陆晚夜开口,他就能问,如果陆晚夜不开口,那就是拒绝。陆晚夜闻言顿时了然,没有追问是什么事,反而多看了陆行渊两眼。他儿子和他耍心眼,嘴上说着不说,却已经把问问到嘴边,试探他的态度。“你想知道什么?”事关儿子融魂,陆晚夜松了口。陆行渊直接道:“东皇钟。”战事因东皇钟而起,陆行渊只说这三个字,剩下的就让陆晚夜斟酌。他觉得能说多少,就会告诉陆行渊多少。乍然听见这个名字,陆晚夜竟觉得陌生,他沉思片刻,清风拂过他耳边的鬓发,他微侧的脸在此刻看起来有些严肃。过了一会儿,他没有解答陆行渊的疑惑,反而问起一件毫不相干的事。“接受始祖之血时,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或者看见什么?”陆晚夜敛了笑意,透出几分威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