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行渊连忙坐起身,想要把长命锁上的血迹擦干净,可是他定睛一看,一缕缕鲜血顺着锁上的雕刻流动,不一会儿就填满了所有的纹路。山川海域浸润了鲜血,锁上爆发出一阵耀眼的白光,陆行渊还没反应过来,眼前一黑,有种熟悉的斗转星移感。那个状态并没有持续太长的时间,不过一个呼吸的功夫,空间挪移的感觉就消失了,四周一片静寂。眼前的黑暗消散,陆行渊环顾四周,发现自己置身在一个陌生的环境中,目之所及,草浪如涛,群山连绵起伏。潺潺流水从山间流淌而出,穿过草地,汇聚成一个七彩的湖泊。湖泊之上有一间小木屋,带着一个种了海棠的院子,海棠树高大,枝丫伸出院落,海棠花花开不败,粉白相间,煞是可爱。院子的围墙上爬满了藤蔓,上面开满了白色的小花,远远看去像是身在花丛中,春意盎然,美不胜收。陆行渊此刻正站在一条通往小院的青石小道上,四周静谧清幽,恍若世外桃源。这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陆行渊全无印象。他下意识地去检查长命锁,却发现手上空空如也,只有拇指的伤痕清晰可见。长命锁不见了!陆行渊心里一沉,脑海里闪过很多的念头。梅洛雪不会害他,她可能并不知道这锁上的蹊跷。长命锁是沾了他的血才触发异样,看起来更像是他爹在上面动了手脚,把他传送到这个特定的地点。陆行渊四下环顾,除了眼前的小院有点人气外,这里更像是山间荒野,远离红尘是非,荒无人烟。陆行渊定了定神,朝着小院走去。这个院落不大,走进近了陆行渊才发现墙上的藤蔓是生长在魔族的灵植,其他地方根本就见不到。这也暗示了此地和魔族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陆行渊心里有了底,他走到小院门口,青石台阶上落了灰,枯叶和残花堆积,可见已经很久没有人在此走动。他正欲抬脚往上,眼前的院门咯吱一声,缓缓被人推开。一道高大的身影从院门后面走出来。他体态匀称修长而不失力量的爆发感,深色的广袖长袍沉稳内敛。眉目深邃俊朗,鬓若刀裁,面部轮廓清晰流畅,发簪半束的长发间,一对漂亮的魔角格外引人注目。他往门下一站,仿佛这里不是荒野山间,而是金碧辉煌的殿堂。世人该仰目而视,俯首称臣。陆行渊的视线和他撞了个正着,瞳孔骤缩,浑身僵直,难以置信地看着对方那张熟悉的脸。他喉咙发紧,因为太过吃惊,声音有些沙哑发颤:“爹?”站在陆行渊面前的人,长着一张和他记忆中的陆晚夜一模一样的脸,就连气质神态也毫无差别。可是陆行渊没有忘记,他亲眼见证了陆晚夜的死亡,那致命的一剑是云棠亲手刺进去。陆晚夜不可能还活着。陆行渊扑灭了心中的幻想,压下心头的震撼,略带戒备。门下的魔族看见陆行渊也是一愣,他惊讶而迟疑:“行渊?”这话带了几分不确定,因为眼前的局面超出了陆晚夜的预料。陆行渊心头一紧,颔首应了一声。陆晚夜脸上的笑意僵住,他神情复杂地看着陆行渊,一时说不出是心疼还是遗憾。按照他的计划,此刻站在他面前的应该是只有三四岁的陆行渊,而不是一个和他有着五六分相似,和他差不多高的青年。“你……今年多大了?”陆晚夜回过神来,这话问的底气不足,听的人一阵心酸。他就像是一个常年不在孩子身边的父亲,突然见到了自己的孩子,可孩子已经不是记忆中那个骑在他肩上的顽童,而是独当一面的翩翩公子。陆行渊心里的坚定有了动摇,如果眼前这是幻境,也太过真实。“我今年二百二十二岁。”陆行渊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尽量表现的平静。陆晚夜听了这话,明显一愣,竟有两分手足无措:“你都长那么大了……”陆晚夜看着陆行渊,心里百感交集。陆行渊二百二十二岁,也就意味着他已经死了二百二十年,身躯早已化为黄土,不复存在。他缺失了孩子漫长的人生,让他孤零零地长大。无人为他遮挡风雨,无人对他嘘寒问暖。陆晚夜有点难受,苦中作乐道:“还好我当初改了主意,不是只给你留下一段意识,不然这会儿你只能面对一个幼稚的父亲,絮絮叨叨地教你怎么成长。”陆行渊一怔,陆晚夜这句话解答了他心中的疑惑。站在他面前的当然不是活生生的陆晚夜,他只是看起来和常人无异。父子二人不可能一直站在院子门口叙旧,陆晚夜带着陆行渊进屋。这处院子虽小,却格外雅致,颇有山水闲适之感。海棠树下,树荫成片,是个乘凉的好地方。陆晚夜煮了泉水,冲泡了一壶清茶。他动作娴熟,行云流水,不骄不躁,让旁人的心情跟着他的动作平静下来。陆行渊正襟危坐,环顾四下。他到魔族的时间虽短,对荒域的了解却不少,此地山清水秀,和荒域大相径庭,明显相隔很远。传送阵的布置很讲究,以长命锁这样的物件,能传送的范围有限,这明显不合常理。“这是哪儿?”陆行渊直接开口询问。陆晚夜给他倒了一杯茶,诧异他有此一问,但转念一想又明白了,解释道:“这是长命锁内的小世界,你第一次进来,难免会觉得奇怪。”陆晚夜说的是小世界,而不是空间,这两个词有着本质上的天差地别。小世界能够自行孕育活物,但空间不行,就算有人有这个能力,也不能无中生有。陆行渊很是惊讶,他以为只是一块寄托着父亲关怀的长命锁,内里却别有乾坤。难怪以陆晚夜的修为和锻造术,需要锻造整整一年。“我的能力还不足以开天辟地。”陆晚夜看穿陆行渊心中所想,道:“这东西是我无意间得来的,你是我的孩子,我当然要把最好的东西都留给你。”长命锁自带小世界,陆晚夜只是在外形上稍加更改,让它变得不起眼又合理。陆行渊闻言,抬头看向陆晚夜,他总觉得有些异样,但一时又说不上来。陆晚夜见他困惑却没有给他解答,反而问道:“这些年在天衍宗过的还好吗?”陆行渊的思索被这句话打断,他从进来到现在,没有提及天衍宗半个字,陆晚夜却问的肯定。“看来是过的不好。”不等陆行渊回答,陆晚夜就下了结论。他端茶轻抿,态度随意散漫,却又不失风度。举手投足间,带着上位者的威严。短短两句话,他自问自答,便像是早已纵观全局。陆行渊只能想到一个合理的解释,道:“你能感知到外面的情况?”陆晚夜摇头:“你此刻看见的只是我的一抹残魂,原是特意留在这里等你前来,尽为人父的责任。可人算不如天算,你没有和阿雪他们一起回到荒域,反而流落人间。”陆晚夜遗憾而惋惜,当年他纵观全局,猜到了人族和妖族的打算,于是有了长命锁。他本以为只要残魂在此,还是能好好照顾陆行渊,看着他长大,可谁曾想……陆行渊呼吸一窒,比起开始的不确定,此刻陆晚夜的一句残魂更让他触动,萦绕在心头的不真实感随着心脏的剧痛烟消云散。悲伤的情绪后知后觉地涌上来,陆行渊红了眼眶。“我这些年过的很好。”陆行渊撒了谎,视线下移,落在面前的杯子上。能够再次看见陆晚夜,他已经很开心了,又何必拿过去那些不开心的事让他担忧?陆晚夜心疼道:“在我面前又何必勉强?我虽然陷入沉睡,但这思绪还没有僵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