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将至,今年西安城里头出行的人比往年少了许多。
山河沦丧,北平失陷的消息迅速传到西安,原本该张灯结彩的街道如今只在新年的日子里飘零着几抹残红,徒添寥落罢了,哪里有半点喜气可言。
旧日街道灯火不再,放眼整条大街,只看见街口有一盏灯笼摇晃在风中,上面隐约写了个莫字,那便是莫氏药铺了。
莫氏药铺在古城里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店铺虽小,可在这唯利是图的乱世里,莫氏偏偏和其他铺子不一样。
要是去了其他铺子,付不起药钱的穷人只能遭受白眼,末了被扫地出门,可到了莫氏,看不起病的,莫大公子就免了诊金,抓不起药的,便先记在账上,说是日后有钱了慢慢归还便好。
城里人都夸,莫氏药铺莫大公子真真是菩萨心肠。而此刻,被全城人感激着的莫大公子却不知道自己已经麻烦缠身了。
也就是在三日前,城里富商苏家小姐重病,请了许多名医却丝毫不见起色。
苏母心急如焚但也束手无策,偏好苏家小姐乳母曾今是受过莫大夫恩惠的,知其为人正直,医术高明,便向苏母说起莫大夫。
苏母起先看这位莫大夫年纪尚小,便没放在心上,况且苏母是喝过洋墨水的,也不太信中医哪一套,中医中医,三分医七分骗罢了。
苏小姐的病迟迟不见起色,眼看要病入膏肓,苏母无法,又想起这苏大夫,便打算重金相请,死马作活马医。
原本对莫大夫来说是好事一桩,可谁知道,苏家苏小公子不知发了什么疯,听说苏母要请莫大夫,连夜带了一帮人直入莫氏药铺,竟二话不说就把店给砸了。
街邻有受了莫大夫恩惠的,自发阻止这无因施暴的一群人,却不料被苏小公子带了的人一并打了,一时间,场面混乱,无法收拾。
城中风雪愈大,夜色中有一人提灯前行,打更人走进一看,肤色如雪,一袭灰色长袍,身形挺拔却略显单薄,正不是莫离,莫大夫。
打更人看莫离像是出诊刚回城,怕不知道家中变故,思虑到此,打更人小跑上前,作了揖喊声恭敬的喊了声莫大夫。
莫离停下脚步回礼,打量了来人一番,原来是城中打更的小伙子。
莫离是有印象的,小伙子家里老母亲得了哮喘,几月前曾找过自己看病,瞧他神色焦急。
莫离以为是老人家又病发了,便提紧药箱问道:“老妇人近来身体可好?”
打更人愈加恭敬回道:“家母一切都好,倒是莫大夫,看你是出诊去了,想必不知道,不久前,苏家人到您家药铺找麻烦啦!您赶紧回去看看。”
“多谢相告。”莫离听到这变故也变了脸色,想到昨天配好的几副药还在铺子里,也不知道怎么样了,要是有个万一,可是人命关天的事,越想心中越慌,也顾不得劳累了两天的身体,迎着风雪往家中跑去。
“听说有人闹事,情况怎么样了,我那两副药呢?”
莫离急急进门拉住了正摸着眼泪的丫鬟。这丫鬟名叫紫苏,十五六岁的年纪。
紫苏五年前被卖到村里,莫离进村里给村民看病,看这丫头做错事被人打骂就讨了回来在铺子里帮忙,闲时教她一点药理。
小丫头挺聪明,学什么都快,几个星期就把店里的药认全了,莫离高兴,就给她取了个名字叫紫苏,也是一味药名。
此时小丫头心里慌,眼泪也止不住了,心里想自己真是对不起莫哥哥,没能办好莫哥哥交代的事情。
莫离心里虽然着急,但看见紫苏止不住的眼泪语气不觉温柔下来,帮她抹去了脸上的泪水
“丫头,哥哥放在铺子里的药呢?”
紫苏望着莫离焦急的脸色,泪水掉的更凶,莫离叹了口气,心里有数,也不再问了。
环顾四周,一片狼藉。
药柜被推倒,所剩不多的药材全部散落在地上,自己一向喜欢的青瓷杯也摔成碎片。
回想三天前,这瓷杯里泡着自己喜欢的白茶,茶叶在热水中舒展开来,香气弥漫。
几天光阴,就成了眼前这样,莫离性格素来温和,此时也不禁对那苏家小少爷生出一股憎意,久久难平。
“丫头,别哭了,跟我出一趟门。”
紫苏手忙脚乱的抹干眼泪,从内屋拿出一件雪白的狐狸斗篷给莫离披上,等了许久终于在屋外拦到一辆黄包车驶向苏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