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铮的迈巴赫就停在楼下,童延下楼,缓缓靠近时才看清这辆车连金属轮辋和轮胎上的翼子板都一尘不染,干净得有些肃穆。映着锃亮的黑漆,他从精致雍容的车身看到自己不那么精致的影子。很奇怪,外边阳光炽烈的晃眼,窗子黑洞洞,车里根本没人,可一步一步地走过去,他还是活生生像是被什么人检阅了一次。
此时他无比清楚自己脚下的路是什么样,说不定今晚他就得躺在再次躺到男人床上,可金主就是金主,跟性别真没半毛钱关系。
他对聂铮也是真心感激,因此等了一会儿,在聂铮上车时,他笑意盈盈地招呼,&ldo;聂先生。&rdo;
聂铮在离他不远的位置端坐下来,眼睛只是扫了他一下,&ldo;嗯。&rdo;
车开出去,一片静默,不尴不尬。
童延深知搞气氛只能靠自己,但这次道歉也是认真的:&ldo;我还得跟你说声对不起,我找你不该找到夏奶奶那去,搅了老人家的清静。&rdo;
聂铮倒是意外了。
转头看一眼男孩的脸,天热,童延刚出过汗,皮肤比平时更白,嘴唇血色也更加艳冶。聂铮是个能反省自己的人,如今细想,第一次见面,他就对这孩子的长相排斥,是真的跟他审美观冲突?
不是。
他习惯清净无欲,因此排斥强烈的感官刺激。可是貌取人不应该,所以他一直对童延格外客气。
说到底,其实他审美观比自己以为的俗艳得多。所以才纵容这孩子有了得逞的机会。路走弯了,自然应该极力回到正轨。虽然眼下让他把养歪的孩子收到身边的是各种外因,但也是他端正自己的契机。
聂铮也明白童延完全是个无风都能蹦跶三尺浪的性子,因此,又&ldo;嗯&rdo;一声算是回答。
童延很快又问:&ldo;咱们去哪?&rdo;
聂铮说,&ldo;去我母亲家。&rdo;
童延:&ldo;……!?&rdo;太讲究了大佬,这么正儿八经的狗男男关系还要见家长?
可金主的话都是对的,于是他点头,&ldo;好。&rdo;很有眼色地没多问。
没一会儿,车出市区,穿过重重林荫,进了铁花院门,到一栋小楼前停下了。
童延跟着聂铮进了屋,客厅从天花板一直华贵精致到踢脚线,空气中还泛着淡淡的檀香味,可是说不清原因的,脚踏进去就能感觉到一股子透骨的森凉。
他第一次亲眼见到聂母,聂母跟聂铮一样,混血儿的轮廓非常立体,眼珠也是灰蓝色。不同的是,一身雍容,但面相怨气深重。
本来以为见儿子带男人上门,当娘的会跳起来打,童延都做好了当人肉沙包的准备,可是聂母见他的第一反应,居然是血色尽失,身子抖得像招了风的叶子。
没等介绍,聂母抬手指着他,问聂铮:&ldo;他……是谁?&rdo;
聂铮理直气壮:&ldo;带给您看看,他叫童延,以后跟着我。&rdo;
说着,聂铮扫一眼跟聂母旁边的老保姆,&ldo;去准备午饭。&rdo;又问童延:&ldo;想吃什么?&rdo;
能觉察出的暗流汹涌,童延哪敢有意见,本来想说什么都行,但聂铮深邃目光一直迫着他的眼,像是一定要他的明确答复。
他小心号着金主的脉,挑了个最家常的:&ldo;炒肉丝。&rdo;
没等聂母这个女主人说话,老保姆先开口了,冲着童延来的,&ldo;太太吃素,家里没肉。&rdo;
童延:&ldo;……!?&rdo;果然修罗场?
的确修罗场,没等他说什么,聂铮叫来女秘书:&ldo;老人家上了年纪,送回去好好安置,叫个能买到肉的来说话。&rdo;
童延:&ldo;……&rdo;厉害了,一句话不对就送走了贴身照顾自己亲娘的人?
此时客厅里炸开了锅,不甘被送走的老保姆死拽着聂母哭得稀里哗啦,聂母泪流满面地冲着聂铮嘶吼,&ldo;你疯了?&rdo;
聂铮波澜不惊,&ldo;我今天心情不好。&rdo;
聂母歇斯底里,&ldo;你不高兴就拿我的人出气?&rdo;
聂铮眼色愈加深沉,死死锁住他母亲的眼睛,&ldo;自己的不幸不该转嫁到无辜的人身上,原来您也知道。&rdo;
客厅里突然静了下来。
老保姆还是被送走了,取而代之的,是女秘书领进来的一个看起来阳光知性的年轻女人。
聂母依然哭得要死要活,这顿饭当然是吃不下去的。童延跟着聂铮一块出门上车,虽然依然不明就里,但有一点是清楚的,聂铮刚才因为什么事拿他做了筏子。
做筏子不要紧啊,他现在是个什么处境?刚才因为他吃不到肉,聂铮眼都不眨就开了一个人,就冲这个,聂铮绷着的棺材脸也成了可爱的小甜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