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听着自己被议论,升不起愤慨羞恼之类的情绪,只觉胸腔乃至肚腹都火辣辣地疼,淋到身上的雨却不够冷。于是她倒下肩膀,让上半身紧紧贴着湿冷的地面,终于舒服了些。
然后昏昏沉沉地想,原来自己是土匪屠村的幸存者。
可辖境内出现能屠村的土匪,其力量绝非一日能形成,官府不应该没有察觉。那么官府为什么不提前整治,只在事后赶来收尸?
狼狈为奸,还是实力不足?
衙役与同僚侃了几句,复又低头看她,始终有些不忍心:“淋完这场雨,没死的铁定也要死透了。”
然而他自己家里都揭不开锅,全靠他在县衙做衙役,有几分面子,才能在陈员外家里赊粮度日。哪还有余力去搭救别人?
他把自己戴的斗笠取下来,盖住这个小女娃的上半身。
既是眼不见为净,也当给她遮遮雨,这善心就算发尽了。
她趴伏在地上,雨“停”了,鼻中同时充满汗臭与尸臭,混杂的味道熏得她想要干呕,肚腹中的空虚因此清晰起来。
她不止疼,还饿。
饿得像被架在火上烤,而又恨不得自己能够直接从火里把这副皮肉抢过来,吞吃进肚子里!
痛能忍,饿却忍不住,延迟爆发的饥饿让她的肠胃都绞在了一起,饿得她想要发狂、发疯。
她挣扎起来,四肢乱刨,想要爬起来去找吃的。自以为使出了全身的力气,实则连那顶斗笠都没能顶起来两寸。
挣扎半晌,到底是徒劳。
她的精神与身体一同塌陷,脸贴着地喘气,脑子里仍然是想要一口吃的。
呼吸间,她嗅到了一丝丝草木的清气,似乎就在面前。
她伸舌头去够,果然是草!她立刻用鼻子顶地,将冒茬的野草混着泥巴啃进嘴里,也顾不上割不割舌头,囫囵一嚼就迫不及待咽下肚。
衙役在这期间,再次翻检了一会儿尸体。他依然没能翻出什么,连完好一些的衣裳都早被那些土匪扒走了。
雨渐渐止住,乌云仍未散。这时节的雨就是一阵一阵的,他和同僚趁着雨停的当口,赶紧把带的桐油泼上尸堆。
十几桶桐油,只用了一半。
因为泼的桐油少,加上淋了雨,火点燃又熄,折腾了好一阵才烧起来。
衙役满头大汗地看着尸堆燃烧,心情十分复杂。
这百多口尸体,多是老弱妇孺。因为成丁要么被拉去了塞北、辽东的战场,要么南下西出讨生活,村里没有足够的力量抵御土匪,只能遭此一劫。
这样的事不是第一回发生,但县衙开不起支,就他们三班二十来个衙役。拿拿平头百姓还行,别说去剿盗匪,对上家丁护院众多的陈员外家,都不敢高声说话。
衙役最初也心有不平。但就像班头说的,他们给县衙做牛做马,就衙门开的那几个子儿,还能叫他们去送命不成?
平凉所的卫军都没打算去剿匪!
想想你的爷娘和儿女!
是啊,这世道,自己活着,再能养活一家人,就已经是祖坟冒青烟,走大运啦。
衙役心酸不已,忽然想起那个小女娃。他赶紧回头拿起自己的斗笠,就看到小孩儿脸朝下,头一拱一拱,竟是在啃泥巴。
“这真是饿疯了……”衙役喃喃道,忽地想起家里的三个儿女,扑到他身上找零嘴的时候也是这模样。
他犹豫再三,终究于心不忍,从怀里摸出一个瘪瘪的布袋,往手心里抖落一把炒干的小米。然后把那小女娃拉起来,“孩子,还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