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在妙音坊时,兰香不过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小丫头。
她家世苦,从小便没了爹娘,被姨母卖到妙音坊时,是一个极其寒冷的冬日,兰香没有厚实的衣服可穿,就套着一件灰白的布衣,一双草鞋,瑟缩在雪地里,心如捣鼓,分外不安。是秋娘不畏寒冷,为她撑伞挡住大雪,又给她披上一件衣服。
秋娘比她大了八九岁,那时便已经出落成一个亭亭玉立的美人,平日来听她弹琴的人数不胜数,要从桥东排到桥西。
兰香仰慕这样的姐姐,可她什么也不会,又瘦又小,常常被其他孩子欺负。每每这时,就是秋娘肯过来护她一把,为她说一句公道话。
这些年,多少个日日夜夜,兰香常常想,若是自己当时什么也不怕,若是自己能豁出一口气去,若是自己敢喊几个人来,是不是秋娘姐姐就能活下来了?
可她没有,她怕极了那些凶狠的嘴脸,仿佛是野兽长着满面獠牙,她向着街口退了一步又一步,将凄厉的哭喊声抛诸身后。
秋娘死了。
得知死讯时,兰香仿佛被人兜头泼了一盆冷水,从此往后,这刺骨的寒意要陪伴她许多年。
她如何不悔,如何不恨,兰香也曾花大把银钱写下状告,状告费源的不良之行,状告他草菅人命,可这一封封状纸,就如同石沉大海,杳无音信。
十几年来,她想过无数个法子,可每次都被费源的势力压下,久而久之,连带着她自己也被针对,常常在接不到客,食不果腹。
如今她已不再年轻,再叫她闯,又如何闯的动?
春彩知道她的顾虑,只拉起兰香的手,诚恳道:“姐姐尽管放心,这些年我在宫中认识了不少贵人,只要姐姐肯开口,妹妹一定会为姐姐助力,绝不再叫姐姐势单力薄!”
只一瞬,兰香忽的热泪盈眶,终于点头,在第二日穿上一身白衣,敲响登闻鼓,一步一叩首,在一众大臣的注视下跪入朝堂。
看清来人,费源心中大惊,还未等他有所动作,就听顾知微在上头道:“堂下何人,所为何事?”
“草民兰香,要状告兵部尚书费源强抢民女,草菅人命!”
兰香跪在堂下,不卑不亢,先在众人面前立下毒誓,后将埋没多年的真相缓缓道出。女子身如浮萍,红了眼眶,声泪俱下,真挚又可怜,一时间,不少人为之动容。
费源一见不好,当即跳出来道:“一派胡言!诬陷!这分明是诬陷!”
“看你的样子,不过是一个乡野村姑,你们这些下贱人的手段本官还没见过吗!分明就是想借此污蔑本官,你倒是聪明,还知道随意攀扯权贵,咬掉一口肉,就能获得天大的好处!”
费源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还请皇上,太后明鉴!此女满口胡言,她说的话绝对不能信!”
兰香一口气忍了十年,此刻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并不肯妥协:“草民所言句句属实!今日来诸位大人面前鸣冤,什么都不求,就只为一个公平!若草民有半句虚言,便叫我不得好死!”
“我呸!”
费源一双眼瞪得溜圆,冷笑道:“何必在这儿装好人,你们这些卑劣的乡野丫头最是心肠歹毒!怕不是有人见本官近日得皇上和太后娘娘青睐,在背后刻意指使你,叫你来诬陷本官的吧!”
兰香又气又急,抹出一把泪来:“草民一生勤勤恳恳,从未做过一件有违法纪之事,何必要冒着掉脑袋的风险来冤枉你!费大人做贼心虚,便认为世间都是忘恩负义之辈吗!”
“你!”
费源气的横眉倒竖,狠狠指着兰香:“好啊,好啊,你这个贱人,想断了我的大好前程,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