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儿,他经常会看到自己可怜的同胞们,也经常会想起那个混血女奴的故事,那一幕给他留的印象太深刻了,简直有些怵目惊心。这一切都促使他竭尽所能地去观察和了解奴隶们的悲惨遭遇以及奴隶主们的奢淫生活。他的思想毫无疑问已经走出了乡村的小天地。他亲眼看到了另一个世界,看到了异样的饭食和衣物如何在异地他乡创造出一个异样的生活环境,也看到了这种骄奢淫逸的生活环境如何使得一些人卑鄙地背弃了道义。
一开始就有一种现象引起了他的注意:这个地方几乎没有白人服务员,即使有,也少得可怜。而黑人‐‐当然他们的皮肤并非都是纯黑的,有时人们很难将一些所谓的&ldo;黑人&rdo;跟那些长期从事户外劳动,皮肤被晒成棕色的白人区分开来‐‐他们在这里安分守己地劳动着,没有愤怒,没有怨言。又有谁能用道义作幌子从上帝的&ldo;福音&rdo;里捞更多的好处呢?奴隶主们为了维护自己的利益,想出各种各样的理由来欺世盗名,难道上帝的使者们,还能拿出什么更冠冕堂皇的理由来解释黑人们的悲惨命运吗?他们说黑人们都来自埃藻这块已经变卖了自己主权的土地,上百万的非洲黑人在美国艰苦劳动,只是在为那个巴勒斯坦的犹太牧人赎罪。
再听听奴隶主们是怎样说的吧:对黑人们来说,这样活着不是比流浪好得多吗?
&ldo;我们的体制,&rdo;为了避免提到声名狼藉的&ldo;奴隶制&rdo;,他们这样称呼它,&ldo;是最自然而然的,奴隶们的自由才是令人费解的麻烦事。&rdo;他们认为:奴隶们获得了自由才会真的天下大乱。为什么那些来自北方的并不身强力壮的白人工人们要在地里愁眉苦脸地耕种,操作机器,在办公室里不断地计算书写,在树林里劈柴,伐木或追捕野兽?怎么才能让他nj理解,几世纪以来他们从祖辈那里已经继承了些什么,为了共同的幸福他们又应该建立些什么?奴隶制才是他们最明智的选择。事实上,如果没有黑人种植和收获的棉花,美利坚合众国怎么能有今天的繁荣景象?如果不能够向英国的工厂输送原材料,那些道貌岸然的大爷们在英国又能说什么?难道那些满肚子委屈的基督教徒愿意起早贪黑地在毒太阳底下种植他们既爱吃又可以出口到欧洲去的麦子吗?热带的植物需要热带人来种植,能干的黑人在英明的主人那里干活,还可以获得比别的奴隶更美丽的锁链,比他们的父辈们在原始森林里所能想像得更加美丽;此外,他们还能喝到威士忌,能享受在神圣的教堂里洗礼,从而被允许希望死后进入极乐天堂。
当林肯在奴隶市场听到奴隶主们厚颜无耻地讲述这些理由时,他会想些什么?
他可能在想:这其中会有几分是真的呢?但不管怎么说林肯在这儿必须保持沉默,因为这里不允许任何人反对&ldo;我们的体制&rdo;。无论从北方还是从西部来的人在这里都不被信任,有的甚至还会被他们当成奴隶们的朋友,换句话说也就是当成整个南方的敌人。当时,关于奴隶问题社会上已经提出了普遍的质疑,奴隶主们之所以觉察到了这种质疑,是否是因为他们良心发现了呢?或者只是一种恐惧吧,害怕有朝一日这种&ldo;商品&rdo;会突然意识到自己生命价值的存在,可怕的圣多明哥起义仿佛提醒了奴隶主们,应该时刻注意防范,不能被奴隶们表面的顺从所迷惑。
这里,没有林肯在肯塔基州、印第安纳州和伊利诺伊州所熟悉的农民,只有金匠和黑人栅栏工。在一座小山上,他看到了一个奴隶主的庄园‐‐一座城堡,坚实的殖民式塔楼的周围环绕着一个旧式花园,里面摆着硕大华丽的餐桌,用北方的精制面粉加工成的面包放在桌上,还有香喷喷的乳牛和家禽,此外还配有欧洲的上等葡萄酒。少爷们出去打猎,便会这样铺张地大摆宴席,有时还会在宴会间为漂亮的女奴争吵不休。小姐们则郁郁寡欢地学习着英国贵族式的礼仪,百无聊赖地度日。
寻常百姓的孩子可以和黑奴的孩子一起玩耍,却都不愿意靠近奴隶主的孩子们,在这里,奴隶主们已经被排除在外了,就像老鸨和刽子手一样,在任何时候,社会都需要他们,但同时也都鄙视他们。
奴隶主们是靠什么维持他们封建地位的呢?首先是靠出口棉花和稻子,种植这些作物他们无需付出工资,当然实际上这其中也潜藏着大量的资本。他们有时埋怨说:这帮黑鬼简直太可恶了,有的寿命太短;有的身体太弱,最后即便用鞭子抽他们也丝毫不起作用;有的女奴生不出更多的孩子;有的甚至还总想着逃跑。这里的上万个庄园主中只有三个拥有十万名奴隶:劳动力实在不够用,必须得从弗吉尼亚和南卡罗来纳不断地补充黑奴。自从美国在二十多年前出于人道主义原因禁止进口奴隶起,黑人们就在那里繁衍开来了,那里的奴隶贸易欣欣向荣,有人甚至会把自己父亲和黑女奴生育的同胞兄弟当做奴隶卖掉,而且这种事情屡见不鲜。
在南方出租奴隶也成了一样最赚钱的买卖:能干的青年奴隶可以做工匠,面容姣好的女奴可以被包作妓女。这样,奴隶主每年可以赚回百分之二三十的成本,差不多三四年就能通过奴隶自身的劳动,把他们的身价成本赚回来了。
当这个年轻的旅行者在种植园里骑马走过时,他发现了这一切。若是有机会和牧师、教师或者法官交谈,并绕着圈子通过提出不同的问题而说到这个体制时,他总能听到类似的尖锐的回答:&ldo;奴隶们来自一个相互残杀的世界,他们就像野兽一样在原始森林里屠杀自己的兄弟同胞,是我们拯救了他们的生命,照管他们,在他们老了的时候给他们吃的,病了的时候给他们药品,让他们过上合乎道义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