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哭。
虽然他咬着牙。
但他知道自己要哭出来了。
那些小丫头们也知道,她们笑的更大声了,还有人叫嚷着&ldo;他哭了!他哭了!&rdo;
那时候他就想,如果有一把刀子就好了,如果有一把刀子,他要把这些人都杀死!
也就在这个时候,他听到一声呵斥,再之后,那些哄笑就都消失了。他抬起头,就看到一个穿着夹袄的使年。
一直到现在,他都能想起那件夹袄,青蓝缎面,绣着金丝。现在想来,那件夹袄实在不漂亮,但是那时候在他眼中,却是极富丽、极好的。
那是松露。他上面的使年,现在已经配了丫头,嫁出去了。
那时候他并不认识松露,但是也隐隐的知道,那是比胡家管事的还要厉害的人。
松露帮他擦了手脸,又将他领到亭子里。
虽说是亭子,但一进去,却是比自家的屋子还暖和,后来他才知道,那是小姐在屋里呆的烦了,非要出来,于是老夫君就先派人用绸缎将亭子围了,又生了十多个炭炉,里里外外的都烘暖了,这才放小姐出来。
后来他无数次的想到,都觉得这是命,是注定的。
小姐身体弱,轻易不出自己的院子,冬天更几乎连屋都不出。但就偏偏在那一天,在那个时候到了附近的亭子,听到了那些喧闹。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小姐。
那一天,小姐围着白色的狐狸毛大氅,靠在椅子上。肤色是苍白的,不像他过去见到的那些丫头,一个个都咋咋呼呼,跳来跳去。
小姐弱弱小小的,见他来了,轻声的开口:&ldo;你做错了什么事吗?他们为什么欺负你呢?&rdo;
他知道眼前的人是小姐,即使他没有见过,也知道眼前的是自己的主家,是自己不能得罪的人。
如果换做平时,他就是脾气倔,也是不敢说什么的,但那一天,他只觉得委屈,于是脱口就反驳了起来。
他说自己没有做错事,说自己的委屈,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
小姐默默的看着他,等他哭了一阵才开口:&ldo;松露,帮他擦擦脸吧。好了,你也莫要哭了,以后,你就来我的院子里当差吧。&rdo;
在那时候,他还不太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但是很快的,他就明白了。
当他被松露送回家,当松露告诉他爹爹他被调到了小姐的石松院里时,当爹爹抱着他哭时,当平时总是把脸仰到头上的胡家的管事对他笑时,他明白了。
才到小姐院子里的时候,他不过是个粗实的小厮。但即使那样,也吃上了以前很少能吃到的肉,穿上了以前很少能穿到的衣服,回家看爹爹的时候,过去那些欺负他的丫头见了他都躲。
别人欺负他,他会反击,但别人对他好,他也会报答。
他知道自己能有这样的待遇完全是因为小姐,所以,从那个时候,一门心思就用到了小姐身上。
他到了石松院,过上了好日子,却没有懈怠,他比过去更用心的学习,不仅做菜男红,就连文字算术也跟着大些的使年学。
两年后,一个使年被放了出去,他就顶了上去,月钱,一下从五钱变成了一两,比他爹爹的都要多。等他再回去的时候,连他爹爹看他的目光都不一样了。
他有了银钗,有了银链,有了过去摸都没有摸过的缎面衣服。
回到家中,过去的堂姐表妹也都来了,她们尊敬着他,小心翼翼的和他说话。他以为自己会感到快乐,但是,却只有厌烦。
是的,厌烦。
非常的厌烦。
第二年,他爹爹再嫁,他更是整个身心都留在了石松院。
十五岁那年,他爹曾隐晦的对他提过丫头的事,他知道,已经有人上他家求亲了。
对方其实也是不错的,大管事的女儿,将来,不出大错,也必定是管事的。家里也有小厮使年,他嫁过去,也算是主夫了。如果将来能生个女儿送去上学,说不定也能做老夫君!
他爹爹这样暗示着他,但是,他却没有丝毫的动心,反而觉得非常恶心。